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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阁

（四）

不知是皇家的药有奇效，还是我心里念着师傅，卯足了劲儿养伤。三天后就行动如常。

这一日胃口也好了许多，御膳房传来的菜肴看着色香味俱全，内监执着银筷，殷勤的为我布菜。我夹了一筷鱼片细细咀嚼，口中隐约有一丝甘兰草的苦涩。

燃着龙涎香的香炉中多了一味若木香，配一点上鱼片里的甘兰草，恰好就是一副令人痴呆的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下毒之人心思缜密，这一次我要亲自动手探查。

“幸好你机敏。”萧绰仔细审视着我从御膳房搜出的几样特殊材料。这些材料极其精巧，无色无味，每一样单独服用后无性命之虞，配上龙涎香为底的若木香，可以引发其他的病症，起先是嗜睡，日久天长便会使人愚钝，最终形同痴呆。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恭敬地立在一旁。

“若木香这条线你可以有线索？”萧绰抬起头，眸色深沉。

“属下不知。”我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若木香是西域进献来的，一共十六两，萧绰全部献给了当今太后。

至于太后分给了萧绰亲表妹，遥华宫蓉嫔六两，这件事我当然“不知道”。

什么都能查出来的话，我怕是没有命从宫里走出来了。

“林卿果然谨慎。”萧绰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

“这些天烦心事多，朕有温柔乡，当可一解。”萧绰的目光在我脸上打转。

想到来勤政殿侍疾未遂的莺莺燕燕们，我一个头两个大。

替身还得替到妃嫔床榻上去，皇帝不仅是个断袖，还是个变态啊。

不过正好趁机去蓉嫔那里走一遭，探探她的底细。

将些迷药藏进紫玉冠的机关中，我移驾瑶华宫。

“皇上，这是嫔妾做的红枣桂圆金丝羹，皇上最近听着声音沙哑了些，润肺最好不过。”

“皇上，嫔妾宫里烹了新鲜的荷叶羹，配了皇上喜欢的藕粉桂花糖糕，皇上尝尝好不好？”

“表哥，你都好久没来看蓉儿啦。”

蓉嫔生的姿娇貌美，她扯着我的袖子，满怀期待的将一块儿点心送到我嘴边。宫内服侍的宫女内监已经被遣散，整个后堂只余我们二人。

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让我有些难受，到底是皇上的亲表妹，不好太拂了人家面子。我整理好头发上的紫玉冠，耐着性子每一样尝了一尝。

一股奇怪的眩晕感袭来，浑身开始发烫，我的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师傅的身影，渐渐放软了腰肢，声线不受控制的细小下来。

蓉嫔给我下了暖情药。

蓉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我快速的封了自己的几处穴道，手势颤抖着将迷香洒在香炉之中。等到她昏昏睡倒后，方才跌跌撞撞的坐回了轿辇。

青衣阁的一等高手均服用过师傅研制的百草萃，可解百毒，但暖情药似乎不在其列。我扑回寝宫的时候已经是一脸潮红了。

“陛下，属下出了纰漏。。。”我左脚绊右脚的跌进床榻上，手颤抖着拎起茶壶，将半温的茶水浇在滚烫的脸上。手上再没有一丝力气，茶壶应声落地。

萧绰从暗室中走出，他低声吩咐着接应过我的贴身宫女：“云娘，去准备一些冰水来。”

“这时候你假戏真做也无妨，朕不会怪你。”萧绰半靠在床边，随身拿过一柄安枕的玉如意玩弄。

果然，自古无情帝王家。人家蓉嫔对他掏心掏肺，手段高明，暖情香用的都是一流的。而他居然这么对人家！我看了一眼萧绰俊美的容颜，心里翻了个白眼，撕开人皮面具，用冰水扑在脸上。

“怎么，青衣阁没有教过你怎么应对美人计？”萧绰玩味的看着我，“看来新任阁主的手段不如从前了。”

不不不不，别牵扯我师傅。提到师傅，我脑海中勉强调动出一丝清明。

这个萧绰，连蓉嫔要和他亲热都要借助药力，想来是真断袖了。那我这中了春药的帅气属下，岂不是。。。

我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水渍，青衣阁当然不会教我应对美人计。

但美人计教的不少。

心念一转，我和着衣服钻进了云娘备下的冰水桶中。体温渐渐降低下来，衣袍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无遮无掩的显出原本的曲线。

嘿嘿，我是女子，萧绰应该不会对我有兴趣了吧。再者我可没说过自己是男是女，属下这词是我提前斟酌过的。

“果然是个女子。朕没有看错。”萧绰的语气里有没有掩饰的惊艳。

“面貌倒不错，以后干脆不要出宫，跟着朕好了。”萧绰用玉如意挑起我的下巴，细细端详着。

救命，我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看着他，情况转换的也太快了！

“陛下怎么看出我是女子的？”

我按着如意。

萧绰将手压在我的手上。

“陛下身体可全恢复了？”我放软了声音，选了危险又蛊惑的声线。我倒要看看，太傅有没有教过萧绰如何应对美人计。

“试试看？”萧绰抽开玉如意，将我从冰水桶里拎了出来，一件披风兜头兜脑的裹在我身上，萧绰将我抱在了怀里，温热的气息扑到我的脸颊上。“敢不敢？”

天下还没有我不敢的事儿。

“好啊。”我毫不畏惧的看向他。

“那你可要努力活到祭天大典之后。”萧绰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手上加了一把力。到底是帝王之家，从小打下的底子扎实。他现在的身体恢复的确实不错。我感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不自在的侧开脸来。

“祭天大典上，无数的人盯着朕呢。”萧绰将头轻轻的蹭在我的肩膀上。

我身形微动，轻巧的避开萧绰。“有属下在，不会让人伤到陛下分毫。”

我也不会让人伤到我分毫。

（五）

年尾的祭天大典，萧绰要在众臣朝拜之下登上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主持祭祀仪式。

“这次祭天大典我会扮作陛下的样子，如果还有人想要谋害陛下，这次是把他们拔除出来的好机会。”勤政殿暗室，我看着萧绰，试探着建议。

当年太后以雷霆之势诛杀了摄政王，扶持年幼的养子萧绰登基。如今太后垂垂老矣，各方势力对王位的垂涎不假遮掩。

蛇是汝南王旧部潜进宫放的，为的是趁萧绰中毒之际，拥立汝南王为新帝。

响箭是镇北侯安排的，为的是以失职为名，换走萧绰身边的羽林卫。

匕首是重头戏，如果我躲过了袭击，那我必然是身手出色的替身，如果我没有躲过，被直接刺杀，这就是送给镇北侯的一份大礼。

可我偏偏让匕首刺进了身体，降低了两批刺客背后势力的警惕，让真正的萧绰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是下毒的主谋仍未查出。

“林卿，一切小心。”典礼按当天，萧绰亲手将祭祀的服饰帮我穿戴整齐，层层叠叠，十分沉重。他握住了我的手殷切叮嘱。握不是好握，他小指轻轻在我手心一勾。

“陛下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我面不改色，从萧绰的掌心把手抽回来。

整座祭坛用白玉搭建，共有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下宽上窄，威严地伫立在山顶端，再加上全副铠甲肃立在祭坛四周的羽林精兵，让人顿生敬幕畏惧，所有朝臣都穿着郑重的礼服，站在观礼台上，安静地看向祭坛。

红日高挂，光芒万丈，钟声悠扬，我缓缓走上了祭坛。

先祭拜天地，再祭拜大晟列祖列宗，我在繁冗的祝祷词中叩拜再叩拜。

鼻尖嗅到了一点硝石味，我在宽大的衣袖下握紧了拳头。眼风下意识的扫到被我易容过的萧绰，见他混在众臣中，距离祭坛较远，心里松开一口气。

一声巨响，身侧的两名羽林卫点燃了身上绑缚的炸药。一股炽热的波浪席卷着祭坛。滚滚浓烟铺天盖地，腾空而起。

一阵钝痛袭来胸口，我眼前一黑，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痛。。。浑身上下仿佛有无数碎片切进肌肤。我好像出现了幻觉，听到了萧绰声音。

“呵。。。牝鸡司晨，我这表妹居然有效仿武皇后之心。”萧绰的声音清冷如碎冰。

“蓉嫔已经在宫中自尽，宫城上下叛贼尽数清理完毕，请陛下安心。”师傅恭敬的声音传来。

我心下一暖，师傅也在。

在觊觎王位的不止汝南王和镇北侯两股势力，后宫内的蓉嫔也有了前朝武皇后之心。

第一次萧绰所中之毒，第二次我查出的若木香，第三次的暖情香，一步步都是她的布置。眼见变着法儿的毒不倒萧绰，她索性派出死士，在典礼上做了手脚。

重伤的我被护送回寝殿，正当她联络外戚，包围宫城之时，真正的萧绰带着心腹羽林卫和师傅的青衣阁暗卫，一举歼灭了反贼。

“嗯。”萧绰不动感情的回答。“这一次你任务完成的极好。”

“这样的影卫你为朕搜集了不少，这一个就算了，给朕留在宫里解闷吧。”萧绰的声音越来越近，我连忙闭上眼睛，萧绰坐到我的床榻边缘，摸着碧水八棱戒指，幽幽的看着师傅。

我的手在被子下抓住了床单，心砰砰直跳。

长久的沉默过后，我听到师傅冷静自持的声音。

“当初收留她的时候，是看着她与陛下面容相似，想训练好了给陛下做一名影卫，日后才发现她是女儿身。陛下如果觉得她留在身边更合适，那就留在身边吧。”

悲凉像水一样从心中沉重地溢开来，蓄成河蓄成海，没顶一般地淹没了我。

难怪，难怪我与萧绰面容相似。

我心心念念的养育之恩，是师傅为了在萧绰有需要的时候，拿我来以命换命。我引以为傲的女子身份，让我成为了师傅和陛下交易解闷的一件物品。

我一身的本领，满腔的忠诚，都错付了。都错付了。

我想继续昏迷下去，可是一颗心在腔子里跳得激烈，怦怦怦怦，如神佛降临，天地间起六种震动，震得我气息混乱、如梦初醒。

师傅，陛下，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只风筝，而你们是握着风筝线的人。

（六）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萧绰和师傅都不在身边。

云娘在一侧守夜，见到清醒的我，未语泪先流。

“云娘，我没事。”我虚弱的挤出一个笑容，撑起身子靠着板壁。

云娘一面垂泪，一面将软枕垫靠在我身后。

“姑娘可吓死奴婢了，从祭天大典回来后，姑娘一身的血，浑身上下伤口不计其数，好几处都。。。”

“没事的。”我握住云娘的手。过往在任务中，我受过更重的伤。

“吉人自有天相，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云娘关切的看着我。

“陛下还好吗？”犹豫了一瞬，我还是先问了萧绰。毕竟以后诸多事情，都要仰仗于他。

“好，陛下一切都好。”云娘吞吞吐吐。“陛下还吩咐了，将距离勤政殿最近的月影宫打扫出来，供姑娘未来使用。”

房间内烛光重重，映着云娘清丽的脸，她眼神之中充满了同情。

我抱着膝盖，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过着往事。

“云娘，帮我更衣吧。”

（七）

我换回了侍卫服饰，垂手立在密室之内。

萧绰以雷霆之势清理了朝野，大晟上下对于这位少年皇帝再无非议。

“朕再问你一次，真的不愿意跟着朕吗？”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罕见的温柔与恳切。

“不愿。”我理了理侍卫服的腰带，“你身边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我不喜欢和别人分享我未来的夫君；入宫后万般规矩，而我一项来去自由惯了，不愿意把自己关在金笼子里。”

萧绰失声浅笑：“林许鸢，你明明是戴着面具讨生活的人，对着朕，话却总说的无遮无掩，朕最喜欢这种有趣。”

我心里想，那还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朕与皇后，少年夫妻，其余嫔妃背后都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朕不能轻易放弃他们。”

“如果你进宫，朕保你一世安稳无忧，你永远是朕心底第一要紧之人。”

“如果宫里住着烦闷，朕每年围猎和避暑都带上你。”

我看着萧绰的脸，我相信他此刻说的是真心话，但帝王的后宫，永远花开不败。他的心恐怕和榴莲一样，每个尖儿上都有各自牵挂的人，

“萧绰，如果你真的对我有那么一丝丝真心，那你给我我想要的，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我在病中想了许多次。

我对着萧绰，郑重的行了臣礼，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朕答应你。”萧绰从书案暗格里取出一块温润的白玉令牌，递到我手上。

这是我再一次触碰到他的指尖，我没有避开来，用力的握了一握。

“合作愉快。”

回到青衣阁的时候我换下了侍卫的装束，一身黑色劲装，乌发轻挽。

“我回来了。”我将叠的整齐的侍卫服放到桌上。

师傅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他将我用力的拥入怀中，语气里是失而复得的珍重。

“鸢儿，我们成亲吧。”师傅的声音有稳操胜券的喜悦。

“师傅觉得我想要这个吗？”我轻轻的笑了，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波澜。

很多年来，我都期待着师傅的拥抱，这一天我想象很久了。然而这一切真的发生时，我双臂垂落在两侧，并没有回抱住他。

师傅不解的看着我：“鸢儿，你。。。”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哦。”我轻巧的从师傅怀里滑出，手掌向上，出示白玉令牌。

“我要青衣阁。”

萧绰私人的白玉令牌握在我手，未来大晟皇室所有的任务都将托付于我。

百年来最优秀的女杀手，为什么不能是百年来第一位女阁主呢。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未来我是青衣阁阁主，林许鸢。

鸢不是风筝，而是猛禽。

高天流云，它随便飞。

番外 陆远征

把林许鸢带回青衣阁的时候，我从未想过会有喜欢上她的一天。

这一年江城入冬早，漫天大雪里，我带青衣阁里的十一名杀手，奉三皇子萧绰生母淑妃秘旨，血洗明王府。

任务完成的并不轻松。杀手之一的玉娘，爱上了明王府中的侍卫，暗暗的通了信。

一场鏖战，王府血流成河，明王身首异处。

去时十二人，归来我一人。

后背带了几处轻微的刀伤，我选了偏僻的小巷，一步一步踏在绵密的雪中，清冷的雪花扑在我面颊上。

青衣阁需要补充新的人手，还有，需要为萧绰拣选一批影卫。

面容相似，细心训练，待到日后为新皇萧绰所用。

明王一脉虽被铲除，但汝阳将军与明王一向交好，且受陛下重视，未来有极大隐患。

但这些，我不会去提醒淑妃娘娘，萧绰有危险，影卫派上用场，才有青衣阁存在的意义。

沉思间鼻尖嗅到一点恶臭，一个裹着一身酒污衣衫的少年狠狠地举起石头抵在我面前。

“钱！把荷包交出来！”

少年脸上满是泥污，混着干涸的血渍，看着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我啼笑皆非，隔空打向少年的膝盖。

扑通一声，少年跪倒，荷荷呼痛，身子在雪地里翻滚。

脸上的血迹和污渍被积雪擦去大半，露出一张清俊的脸，眼若星辰，唇线分明，沁着一点与年纪不符的狠绝。

这面容竟与萧绰有七八成相似。我打量着少年的身量，收了软剑。

“上来，地上凉。”我扣住了少年手腕的脉门，示意他到我背上来。

远处传来来嘈杂的脚步声，少年略一迟疑，上了我的后背。

青衣阁内，仆从低声向我求助。

“阁主，您来看看。这实在是。。。”

脱去衣衫的少年趴在床榻上，后背肩头鞭痕交错。

仆从嫌弃的避开眼，有些伤口已经化脓了，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一声不吭，用干净的软布蘸了药水，仔细地为他擦拭着身体。

少年身子一缩，脸色微红。“别。。。”

这一声羞涩的低呼声若莺啼，十分清甜。

我手势一滞，这是个女孩儿？

我纠结着是否要留下她。

初见时面容相似，身手迅捷，我还以为为萧绰选了一位资质颇佳的影卫。

青衣阁训练残酷，极少有女子能生存下来。自从我继任以来，只得一位玉娘。

“先生，你背上的伤口处理了吗？”

她侧过脸来，眼风扫过我后背刀伤。

我托起她的下巴，好一双厉眼。

横竖现在阁里缺乏人手。就留下来当杀手储备。

我为少女取名林许鸢。

想起叛变的玉娘，我希望这一位能像风筝一样，牢牢的握在我的手上。

如我所愿，林许鸢勤奋聪明。乖顺过人。

我教她剑术，她从清晨练到深夜，直到一手剑法又快又狠。

我命她练箭，她拉弓到虎口开裂流血，直到百发百中。

我教她毒术，她便用自身试毒，做最直观感受。

十四岁时，林许鸢被正式启用，成为了青衣阁杀手一员。

彼时朝堂纷争不断，青衣阁任务接的很满。

有些人有来无回，有些人尸骨无存。

只她是个例外。

拖着断了的腿也好，抱着血染的半边身子也好，她总能回来，带着笑，师傅师傅的叫我。

我从来没有回应过她。

身为杀手，怎么可以有情。

林许鸢十六岁那年，萧绰顺利继位，

两年间她已是青衣阁最好的杀手，任务从未失手。

在萧绰的暗中扶持下，青衣阁日渐壮大。她外出的时间减少，陪伴在我身边的时间增多。

像一道影子一样。

她为我束发，斟茶，陪我对弈。

她说她没有名字，小时候家里叫她林家丫头，长大后后娘唤她赔钱货，再之后群芳院里喊她贱骨头。

她说如果没有我救她回来，她会被妓院追出来的人打死。

她说为了师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情真意切，一无所知。

我救她是想给萧绰，训练她是为青衣阁所用。

青衣阁手眼通天，我身为阁主，自当志在天下与四方，哪能天天琢磨这些儿女情长。

尽管这声音像一只手挠着我的五脏六腑，一颗心一颤。

如我所料，随着汝南王势力壮大，朝堂上暗流涌动。

我算准时机，送上训练有素的影卫。

给萧绰，也给了其他人。

自古富贵险中求。

一批批的影卫有去无回，无数金银涌入青衣阁。

萧绰终于中毒，命悬一线，任务下到青衣阁，我派最出色的手下去做他的替身。

我想过她不会拒绝。但我未曾想到，她说我是她心头第一要紧之人。

我慌不择路，丢出了手里的茶盏。

我竟不敢看她。

从青衣阁成立以来，没有一位出影卫任务的可以全身而退。

但或许，她会是个例外？想起她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我心下居然存了一丝期望。

于是我骗她说，回来后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让她心存希望，好好活下去。

空头银票起了作用，林许鸢活了下来，

纵然野风四起，风筝始终飞了回来。

我带着青衣阁众人清扫宫内各处叛军，鲜血顺着宝剑上的血槽流下来。

这一次有从龙之功，青衣阁未来堪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心下得意。

我没想到萧绰会向我要林许鸢。

我定定的看着萧绰。

青衣阁百年基业，如今前途大好，是我苦心经营十余年的结果，我不会得罪它最重要的主顾。

不能，也不愿。

林许鸢和青衣阁相比，孰轻孰重，我心下分明。

我没办法拒绝他。我如何与一国之君抗衡。

何况她本身就是为他而准备的。

我冷静而恭敬地回答了萧绰。

离开前的一瞬，我看向林许鸢。

她面色苍白，躺在萧绰的床榻上。

他是大晟皇帝，九五至尊，却坐在她身侧，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关切。

心上仿佛有细小的刀片划过，隐隐作痛。

她是我花无限心血养大的，他怎么能。

我终于回了青衣阁，稳坐阁主之位。

书册里是她放着的枫叶书签，灯盏里是她帮我调配的静心清油，我眼前总晃动着她的身影。

我一动不动，心在腔子里却是跳得生欢，一跳一个主意，一层递一层。

我怎么能把她关在后宫的牢笼中。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不会让她进宫。

她不用再出任务。

鸢儿的风筝线，再也不会离开我手中。

我的风筝，纵然野风四起，也固执的一圈圈回到我身边的风筝，我怎么能拱手让人。

越想越险，越想越乱。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我惊的站起身。

居然是鸢儿。

她站在门口，穿着青衣阁服饰，带进宫的衣服被她恭敬的放在桌子上。

“鸢儿，我们成亲吧。”

我脱口而出。

我要娶她，她只能是我的。我要永远的握住风筝线。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我看着她挣脱出来，望向我的眼神里带着倔强的火。

我的心被烧得一颤。

那光那焰如同与生俱来，长在骨子里，生在灵魂里，能烧掉一切艰难与牵绊。

我忽然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了。

我松开了抱着她的手，不自量力。

一个被我捡回来的孤女，依靠我训练活下来的杀手，我不可能把青衣阁给她。

可那是——

萧绰的白玉令牌？

下一秒的我瞳孔紧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从今以后，我是青衣阁阁主，林许鸢。”

林许鸢站在我面前，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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