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代相传的痛苦

代代相传的痛苦第2章在线免费阅读

代代相传的痛苦

9.

原来在我妈生产之前，他们就已经得知老二是个带把的。

怪不得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

我出生那时是计划生育，如今开放了二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生一个。

我突然就想起高中过年回爷爷家的时候。

小姑大姑一左一右拉着我妈的手，苦口婆心地劝她再要一个。

我坐在炕上捧着碗吃饺子，大块白花花的肥肉看得我直恶心。

「嫂子，你可得想开点，不是说妞妞不好，是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之后给你和我哥养老送终不还得指望儿子吗？」

小姑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斜我，生怕我会如我妈所说那般，像个夜叉一样摔了碗筷，闹的阖家不安。

大姑无所避讳，声音很大，「就是啊弟妹，你看我家仨，俩姑娘也孝顺，但是毕竟是要嫁出去的嘛。」

我期盼着我妈能说一句，女儿哪里不如儿子了？

然而她瞥了我一眼之后，以不重不轻的声音说：「再说吧，要是再生一个难管的，我不如一头撞死。」

10.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可以重新练号的缘故。

我妈已经半年没有给我打电话或者发语音了。

我感觉自己很卑劣，我竟然有些开心。

就像周佳慧说的，她生她的，我活我的，彼此两不相干。

然而世事往往难料。

我小姨家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生病了。

高中的男孩子，被诊断出重度抑郁。

我小姨疯了一样地带他找医生，老家没有专科医院，又带他来到我们市。

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泣不成声，「康康在学校胆子太小，我又不在他身边，他总是被欺负……」

我就忽然想到我小时候被欺负时，我妈是怎么说的？

「别人为什么都爱欺负你？还不是因为你不要脸，非要贴上去跟人家玩？」

然而怀了孕后，我妈却买了一些心理学的专业书，还发了朋友圈说考取了心理咨询师的证书。

想到这，我便告诉小姨可以问问她。

可小姨却含糊了两句，并没说明白。

我虽然奇怪，但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老二的周岁宴上，我才得知那时候小姨为什么不对我说明。

10.

「小屁孩子哪有那么多抑郁，都是玩手机玩的，一天天不想着学习，天天想着玩！」

我妈抱着老二坐在座位上，不知道跟旁边的亲戚说了些什么，突然拔高音量说了这么一句。

我的右手边坐着我小姨，再往那边是我舅舅。

此话一出，我立刻抬眼看我小姨。

余光中却看到我舅舅的脸色也有一些差。

旁边的亲戚怕冷场，跟着我妈的话音往下说：「玩手机肯定不好，妞妞，你到时候可得管管你弟弟，不让他玩手机。」

我刚想点头，我妈再次开口，「指着她管？她爸出事也没见她管过。」

又来了。

指桑骂槐用累了，就开始阴阳怪气。

我低头想要继续吃饭，就这一顿饭，演过去就可以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啪！」一声脆响直接打断了饭桌上的气氛。

我舅舅把筷子摔了。

「人在做，天在看！」

一向沉默寡言的舅舅红着脖子吼了一句，随后起身离开了。

小姨也要走，走之前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巴不得跟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11.

直到出了酒店门，小姨等着舅舅去取车，站在门口对着我叹气。

「妞妞……」

我以为她是想为今天宴席上的闹剧向我道歉，就打断了她，「小姨不用说了，我也不想呆在那。」

「你舅舅，他最近不容易。」小姨又叹了口气。

舅舅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初中即将中考，小女儿小学六年级。

就在上周，大女儿的同班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因车祸去世。

这件事对舅舅的触动，并不仅仅是一个陌生孩子死去了那么简单。

因为女儿在电话里一直哭，舅舅从县城赶到市里去帮忙。

「你舅舅去的时候，孩子被拉走了，地上还有一滩血。」

中考在即，可家长不仅没有给予关心，还整日冷嘲热讽，这种压力对于一个青春少女来讲足以让她精神恍惚。

同样为人父母，舅舅当时看见那对因长久忽视而导致孩子死去的父母，气的手直抖。

「还有康康，」小姨继续低声对我说：「最近情况好一点了，但是一出门见人就会躯体化，浑身发抖，吐，头疼。」

我站在夜晚的酒店霓虹灯下，听着小姨给我讲家里的故事，突然感觉很羞耻。

对，就是羞耻。

因为说出那些足以毁掉别人的话的人，是我妈。

「对不起小姨。」

此刻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除了替我妈道歉，我无话可说。

「没事妞妞，小姨知道这些年，你很不容易。」

小姨朝我扯出一个难看的微笑，她想抬手摸摸我的头，我下意识躲开了。

她再次叹气，看向我的眼神里明晃晃的都是心疼。

「过好自己，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12.

老二在一天天长大，我妈的朋友圈里发的也都是他的照片。

如今有三岁了吧。

说来可笑，其实我没见过他几面。

工作愈发忙碌，我也在这几年里升了一级，成为组长，只是每天需要头疼的事情也更多了。

不过为了工作头疼，比为了那些事情更让我畅快。

至少甲方不会阴阳怪气，说我一天天钱没挣几个，倒是把自己整的挺忙。

自从老二周岁宴上，舅舅气愤离场之后，过年回老家时我也见不到我妈了。

然而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估计觉得自己在同辈人前的脸面被我舅舅丢尽了，倒是又想起来偶尔给我姥姥打电话。

姥姥已经70岁了，不知道我妈跟她说的是我哪里不孝，老太太总对我哭，说我们是亲母女，亲母女怎么可能有隔夜仇呢？

是啊姥姥，这些年她与你不过相距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都从未回来看过你，你说这仇，到底是有多大？

我本想就这样过，等工作有了钱，我把姥姥从老家接出来，带着她游山玩水，老太太或许就忘了这茬了。

可世事往往与愿相违。

姥姥再次脑梗昏迷了。

而这个消息，是我妈告诉我的。

13.

「妈，我把妞妞给你带回来了！」

刚进病房，我妈就开始哭天抹泪地扑倒在我姥姥床前。

我跟在她身后，有些恶心。

仿佛是她不告诉我，我便打死不会回来看姥姥一样。

姥姥在病床上歪斜着，她的口齿已经不清晰了。

「愣着干嘛啊？没一点眼力见。」我妈像是个赶猪的猪倌，挤开我上前给我姥姥擦着涎水。

主治医师是我的一个远方表舅，看见我来了将我叫出病房。

「妞妞，你姥姥这次你知道是为什么变成这样吗？」

我摇摇头，老人家身体不好我是清楚的。

「你妈跟她说，过年她不回来了，你姥姥问了一句，她说……」

表舅看着我，好像难以启齿的样子。

「舅舅，她到底说什么了？」

「她说，你爸前几年的事情，你姥姥什么忙也没帮，说既然她不认这个女儿，那自己也没必要再认她这个妈。」

我听完这话，直接愣在了原地。

「所以……姥姥这样，是被我妈气的？」

小姨和舅舅就是此时过来的。

小姨气的脸色都有些红，见了我便问：「你妈呢？她来了没有！」

自然是来了的，姥姥生病这事他们没和我讲。

「表姐，你别在这吵，这是病房。」表舅拦住了她。

小姨站在我旁边，呼呼地喘着粗气。

她比我妈小了4岁，这几年为了表弟的事情，也是焦头烂额。

如今又出了我姥姥的事情，她的下巴上冒出了两个硕大的痘痘。

舅舅比较冷静，拍了怕她的肩膀问我：「妞妞，你知道她为啥突然提起来这事吗？」

「还能为啥？她白眼狼她！」小姨的声音很大，病房门是虚掩着的，我妈肯定听到了。

然而我预想中抓头发的场面却没有发生，因为病房里忽然传出我妈的尖叫。

「哎呀！医生护士赶紧来啊！」

14.

抢救室外，我、舅舅和小姨，一样的面色凝重。

谁也不知道，就在那几分钟内我妈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我姥姥从床上跌下，撞到了头。

「看我干嘛？咱妈是自己没坐稳，我去厕所了又看不到她。」

瞥见小姨在看她，我妈一个白眼翻过来。

「你电话里跟妈说的是什么话？」舅舅攥着小姨的手，问我妈。

「我说的不是事实？」我妈音量瞬间抬高，又看了一眼站在小姨身边的我，翻了个白眼。

「自家养的狼崽子，不向着自己亲妈，倒向着外人。」

「你好意思说妞妞？」小姨甩开舅舅，往前走了两步，「孩子还知道给姥姥打电话的时候让老太太开心点，你就能这么不懂事？」

「哦，不是不懂事，你就是tm故意的！」

我往后退了两步，感觉心惊肉跳。

「啪！」

我妈一个耳光甩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我要是故意害了咱妈，我天打五雷轰！」这句话她是对着舅舅说的。

舅舅虽然比她小两岁，但一直寡言务实，最重要的是，舅舅家现在又买了房子又买了车。

舅舅看着我妈疯癫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别在这说这些，咱妈要是好不了，你就是罪人。」

15.

姥姥还是走了。

并不是因为磕到了头，而是她已经是肺癌晚期。

过年时回家，姥姥念叨肩膀痛，我骑着电动三轮带着她去打针。

那个大夫一见到姥姥就知道该配些什么药。

我多嘴问了一句是什么。

老头估计觉得我不懂，「杜冷丁，就是止痛的。」

打完针，姥姥的肩膀上出现了一个大包，用力按压下去还会有玻璃碴碰撞的声音。

但那时所有人都觉得姥姥是因脑梗反复发作，再加之她咳嗽一直未好，所以根本没有做肺部方面的检查。

姥姥的葬礼是在村子里办的。

舅舅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哭的声声哀泣。

我赶回老家，院子里已停好棺材，正屋内是姥姥的冰棺。

亲戚们上来拉着我，不让我哭的太过分，说哭一哭就可以了。

小姨递来纸巾，又抱着我。

我像个小孩子一样缩在她怀里，不停地问：「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妞妞，可不能说胡话，姥姥最疼你了……」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

是啊，姥姥最疼我了。

我刚出生就被我妈丢给姥姥，从没喝过母乳，姥姥姥爷喂三鹿奶粉把我喂大的。

小时候我跟着他们下地摘棉花，小小的人能干什么活？不过是去玩罢了。

姥姥就给我穿的小棉袄上缝了个小布袋，让我可以跟小朋友炫耀我帮我姥姥干活了。

上了学，寒暑假我总要回去，只因我挑食爱吃肉，姥姥每天都骑着车子去城里给我买烤鸭烧鸡大肘子。

她厉害，也凶悍。

家里养的大公鸡吓唬我，盯着我咕咕着绕圈，我站在门口半小时不敢动。

姥姥知道了，当天中午在院子里就把鸡杀了，给我炖了锅极鲜美的鸡肉汤。

别人家孩子的压岁钱，给到成年就没有了。

我直到25、6，还能在过年收到姥姥大红票票的红包。

她骂人很厉害，却从不拿那些腌臜话来骂我。

想到这些，我哭的更厉害了。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永远当我是个孩子了。

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给我无条件的爱意，不求任何回报。

16.

「老太太身体不好，现在这样也算是圆满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女声传进我的耳朵。

我妈正掺着村里来祭拜的亲戚，笑着跟人家说。

灵堂里全都是与姥姥亲近的人，听见这话，都纷纷停下了交谈。

「你说的这是啥话？」一个姑姥姥站起来，朝着我妈说道。

我妈愣了一下，「嗨呀，这不是我妈走了，看大家伙都难过……」

「这就是你当女儿的说出来的话？」这是另一个邻居姥姥。

她个子高，我小时候叫她高个姥姥，走到我妈面前像座山一样，阴影笼罩住了我妈。

「怎么了，我说错了？」我妈抬着头看她。

「老太太的遗嘱呢？拿出来念念。」高个姥姥冷笑一声，冲着我舅舅说。

舅舅完全没扭捏，从垫子上爬起来就进了屋，不一会拿出一份黑纸封面的遗嘱。

我有些奇怪，又去看我妈，她的神色有些慌张。

「我本人，冯兆华，在此立下遗嘱。」舅舅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他坚持着往下念。

「将自己的个人财产，现金共十万零四千元，尽归小女儿李芳。」

「将名下老宅一套，尽归儿子李龙。」

「将珠宝首饰共34件，尽归外甥女张妤婕。」

舅舅念完这一句，把纸页合上了，递给了我小姨。

「哼，看来老太太虽然病了，但还是心里有数。」高个子姥姥看了我妈一眼。

我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满屋子乱转，拉住我舅舅的衣领，眼睛睁得老大。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我才是过的最惨的，凭什么不给我！」

「凭什么？就凭你干的事，寒了咱妈的心！」

我第一次看见舅舅对人如此粗暴，他扯下我妈的手，用力一甩。

我妈直接被甩到了姥姥的冰棺前。

「不可能！妈，你偏心了一辈子，你现在还偏心啊！」

我妈低头哭着，人人都能看出，这是真心的难过。

「你抬头看看！」不知是灵堂里的谁，大喝一声。

我妈抬头，姥姥的遗照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

「你凭什么不给我！我也是你的女儿！」我妈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将姥姥的遗照从香桌上扇了下来。

「你疯了！」舅舅和小姨还有身边的亲戚一拥而上，摁着她的头往地上磕。

「给咱妈磕完头，你就走！」

17.

葬礼在我舅舅和小姨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结束了。

所有人都好像被灵堂内的那场闹剧搅得更加烦闷。

我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

我妈自从那天，应该就买票回了市里，随后再也没联系过我。

因为那天，她没有疯。

「妞妞，你是相信妈妈的对不对？」她的头发乱七八糟，在灵堂内被人拖拽出去之前，还圆睁着眼睛问我。

我没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随后摇了摇头。

姥姥的葬礼我爸没出席，因为我妈让他在家照顾老二。

小姨对我说，我妈那天之所以会对姥姥在电话里口出恶言，是因为我爸欠的钱终于还清了。

我妈甚至在还账之余，还在一个旅游城市的度假村贷款买了套房子。

「她有钱，但她觉得我们都欠她的。」小姨看着天空，眼角流下滴泪。

这滴泪也许就是断了姐妹情的意思吧。

18.

假期还有一天，我叫了周佳慧出来，又跟她说了葬礼上发生的事情。

「天道循环而已，你不用多想。」她现在也已经对我家的事情麻木了。

「真的会循环吗？」我定定地看着她。

「一定会的。」

我们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她突然开口问我：「你现在迈过去了吗？」

「也许吧。」我抬头看窗外，一片阳光大好。

19.

李红回到家之后才得知，不知道孩子又犯了什么毛病，开始在幼儿园说脏话辱骂小朋友。

4岁的小男孩，指着别人小姑娘的裙子说人家不要脸。

李红赶去幼儿园的时候，小姑娘的家长已经气的要动手。

「你说什么呢？」她不敢对着对方爸爸吆五喝六，上前给了自家儿子一巴掌。

小孩子瞬间坐地上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妈妈就是这么说的，穿裙子的女孩子下贱，就是不要脸。」

对方爸爸一听这话，气的直接冲上来指着她鼻子骂道：「你怎么教育孩子的？你也是女的，你没穿过裙子是吧？你家孩子怎么生出来的？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

「你骂谁呢你啊？我家儿子说你丫头两句怎么了？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天天就想着穿裙子勾引别人！」

李红回家的时候脸上带着红肿，那是被小姑娘爸爸气急扇了一巴掌导致的。

去了警察局，警察勒令小姑娘爸爸赔500块钱，那位爸爸直接将钱甩在了她脸上。

李红从地上捡起钱，拉着儿子就往家走。

她哪里错了？

她自然没错。

可到家之后，老公坐在餐桌上向她推过来一叠纸。

「你要跟我离婚？」李红百思不得其解。

「我给你生了儿子你要跟我离婚？」她上前一步抓住老公的衣领，「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有个屁！」一向温柔勤谨顺从她的老公一下子把她掀了个踉跄。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妞妞的？我总是觉得我亏欠你了，你骂孩子我从来都不说什么，可是……可是你不当人！」

李红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老公。

「妞妞都跟我说了，初中时候她被男同学欺负，你个当妈的是怎么说的！」

李红突然有些害怕自己的老公，她不停地往后缩着。

「你说，是妞妞没事找事，非要凑上去跟他们那群小畜生玩！」

「我的女儿，她懂事，孝顺，觉得你小时候带她最多，所以出了事情她就跟你说。」

「可她也是我的女儿！」

李红感觉面前的男人有些陌生，她嘴唇颤抖着，「可是，可是她要是不去招惹人家……」

「啪！」一个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

李红被打的头发散乱，身子也歪了。

男人还在吼叫：「招惹？要不是我今天去看孩子，我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你就那么看不惯你自己的女儿？」

20.

开始下雨了，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老实楼房的采光不好，更显得屋里像是暗无天日了一般。

「这些年孩子不找对象，现在快30了也不说成家，我以为是孩子有上进心。」

「没想到，都是被你逼的！」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李红，她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

也没管在一旁嗷嗷哭叫的老二，直直地走进厨房。

「你们都逼我是吧，行昂，那都别活了！」

……

我在工位上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

「你是张妤婕女士吗？」

我心下一沉，「我是，怎么了？」

「李红是不是你的母亲？」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威严，「她持刀砍伤了你的父亲，砍死了你弟弟，现在已被我们关押起来了，你过来看看吧。」

挂了电话，我面色如常。

工作要先完成。

下班之后，我坐着公交来到了看守所。

李红坐在玻璃窗对面，感觉好像已经等了一会。

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个小贱人，现在开心了？」

我没说话，心下竟然十分平静，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生我但从不肯好好养我的生身母亲。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是个贱人？」她忽然说。

「因为你妈我，就被你姥姥说是个贱人。」

「贱人生的女儿，自然也是贱人。」

「都是贱人。」

我看了她好一会，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出了这间令我想吐的房间。

李红是我的母亲，在我有能力给自己做亲子鉴定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了。

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不一样的是，我没把自己活成她的样子。

21.

「最近的结果都还不错，你可以停药了。」

我从诊室的椅子上渐渐苏醒，面前的心理医生笑着对我说。

「可我还是会做噩梦。」

也不频繁，就是偶尔在没有休息好的时候，就会梦到砸向我脑袋的那瓶辣椒酱。

红红的油混着辣椒籽，从墙上缓缓流下，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药物作用只能让你不再产生躯体化症状以及极端的厌世想法，但这种潜意识的问题，暂时还避免不了。」医生说的很明白。

「好，谢谢您。」我拎起包走出诊室。

医院外的阳光有些大，我抬眼看过去，有些刺目。

手机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是小姨。

「妞妞，舅舅家的小猫咪生宝宝了，你要不要回来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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