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向前惊讶的看着陈婉，记忆中这孩子好像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自己。
更别提这样有礼貌的叫他卢伯伯。
这孩子，和他记忆中的梁霜真是越长越像。
一样的认死理，一样的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永远站的那么笔直，仿佛生活无论给她带来什么挫折，都无法将她的脊背压弯。
想起梁霜，卢向前不由得红了眼眶。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想着要回省城？”
陈婉把小玉儿从怀里放了下来，指着卢向前让小玉儿叫人。
“小玉儿乖，这是卢伯伯。”
小玉儿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打量着卢向前，腼腆一笑：“卢伯伯！”
清脆，软糯的声音，让卢向前顿时扔了手里的笔和文件，快步上前，把小玉儿抱在了怀里。
“诶！我们小玉儿真可爱！都会叫伯伯了！”
小玉儿被卢向前这么一抱，顿时看向陈婉，挣扎着就要下来。
陈婉怕强行让小玉儿待在卢向前怀里，让小玉儿不舒服。
她连忙接过小玉儿，这才向卢向前说明了来找他的情况。
“卢伯伯，是这样的，我下个月就要去下乡，趁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带小玉儿去省城看看外公外婆。
小玉儿长这么大。
还没见过外公外婆呢！”
卢向前听了陈婉的话，不由得点头：“是，早该这样，去看看也好，小婉你先坐，我这就给你开介绍信！”
陈婉笑了笑，安静的抱着小玉儿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不一会，卢向前就把介绍信开好了。
陈婉抱着小玉儿就要告辞。
“谢谢卢伯伯，我先带小玉儿先走了。”
“等等！”
卢向前开口阻止陈婉的步伐。
陈婉见状只好停了下来：“怎么了？卢伯伯？”
卢向前从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了一把毛票不由分说的塞到了陈婉手中。
“小婉，这些钱你拿着，路上和小玉儿买点吃的。”
陈婉看着手中的零钱神色复杂。
这个时代，大家都不富裕，而且最高的思想觉悟依旧是向贫下中农靠近，向贫下中农学习。
提倡无产阶级最光荣。
所以，别看卢向前是炼钢厂的厂长，但他依旧不富裕，更别说家里还有三个孩子。
卢娟最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一个十四，一个十二。
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
如果，她要了卢向前这些钱，恐怕卢家的两个弟弟就要吃不饱了。
陈婉想到这里，说什么也不想接。
“卢伯伯！我有钱！我不能要你的钱！”
卢向前看向陈婉：“小婉，别犟！听话，出门在外，钱是硬通货，你就算不为你考虑，也要替小玉儿考虑考虑。”
“可是…卢伯伯…”
“行了！既然你叫我一声卢伯伯了，那就听话，去省城最快也要一天一夜。
你又带着小玉儿，千万记得买张卧铺！
夜间睡觉的时候，警醒一点。
再一个，别人和你说话，千万别答声，给你吃东西，也别吃！”
卢向前仿佛一个送女儿出门的父亲，殷切叮嘱。
陈婉见状拗不过，只好把钱收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放进了里衣的口袋里。
钱隔着一层布，紧紧的贴着皮肤，让陈婉莫名生出一股安全感。
临出门时，陈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看向卢向前，认真的说道：“卢伯伯，如果上面有调令让你去省城，卢伯伯你千万要答应！”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身后的卢向前有什么想法。
陈婉径直出了卢向前的办公室。
她之所以这样告诫卢向前，是因为，她想起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再过一个月，上面传来了调令，想让卢向前去省城当机械厂的厂长。
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早就高兴的放鞭炮去庆祝了。
但卢向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却拒绝了省上的提拔，依旧选择留在了上阳县。
后来，小玉儿死了，陈婉不顾一切的报仇。
陈奕落网这件事到底还连累了卢向前。
虽然他没有参与，但也扣上一个失职的帽子。
不但卸了他的厂长职务，还让他去了最苦最累的车间。
昔日高高在上的卢厂长，突然有一天被下放到车间。
那些曾经被卢向前训斥过的工人，或者小领导。
纷纷上来要踩他一脚！
每天给他派最累的活！
吃最次的饭菜。
领最少的工资！
就这样，正值壮年的卢向前仅仅半年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后来因为体力不支，一头扎进了熔炉里。
可以说，上辈子的卢向前兢兢业业干了半辈子，最后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卢向前出事后。
杨兰，也就是卢娟的妈妈，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直接疯了！
寒冬腊月，跳进了炼钢厂外面的一条河里。
等人发现，全身都僵硬了。
父母双亡，卢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后来为了拉扯两个弟弟，做了洗头妹。
终身未嫁。
而卢家的两个弟弟，因为卢娟的工作，被人看不起，也早早的辍了学。
和卢娟争吵一番，离开了上阳县。
从此，卢家就剩卢娟一个，守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家，等了半辈子，也没有等回来两个弟弟。
卢家的惨状，陈婉后来也是偶然得知的。
她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回到了上阳县。
等她再次见到卢娟时，明明和她一样，三十来岁的样子。
卢娟看着像是五十岁的妇人。
等卢娟认出她时。
来来去去只有一句话：“为什么揭发陈奕的时候！不来告诉他们家一声！”
面对卢娟撕心裂肺的指责，陈婉无言以对。
那句对不起，临走时，也没有说出口！
她没脸啊！
她愧对卢家！
要是当初她能提前告诉卢向前一声，以卢家在省城的关系。
活动活动，也是可以调回省城的！
但那个时候，陈婉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她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卢家。
以至于让卢家经历了那样的悲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卢家，虽然不是因为她，但也和她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陈婉的眼神逐渐坚定。
这辈子，无论如何， 她绝对不会让这件事，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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