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家，是我妈含辛茹苦的心血，是我妈青丝渐褪的容颜。
是我妈作为一个女人，用一辈子为赌注，好不容易获得的一点点功劳。
所以，她怎会甘心放弃？
外婆见我妈不听劝，摆摆手准备离开，走之前她回头看了我妈一眼。
那种眼神我见过，当初在我爸出车祸，我主动提出休学时，我妈看我的眼神就是这样。
那是作为妈妈，对女儿最怜爱、最心疼的眼神。
15
之后的两年，我们家发生了很多事。
我弟上了初中，他学习很好，却越来越不爱讲话。
我姐快要成年了，正计划找一份正经稳定的工作，不想再继续打零工挣散钱了。
我妈开启了第二职业——卖菜，除了每周都要去镇上的集场之外，她每个月还要留出上好的农作物，专门拉到县城的市场里卖。
我呢，则还是跟之前一样，主要给我妈打下手，地里农活忙的时候，就帮我妈处理好家中的杂务，要去镇上或城里的时候，就跟着我妈一起吆喝卖菜。
至于我爸，08年他很少在家，大多数时间都在拘留所。
这么些年，我也算是搞明白了，这吸毒就跟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一开始，我们还觉得他不可能沉沦在毒品之中，于是我妈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他也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们保证绝不再犯。
可结果呢？
结果是吸毒、戒毒、再吸、再戒... ...
如此往复。
是啊，我爸妈是相爱的。
可任凭这份感情巍峨堪比高山，也难以在一次又一次的承诺幻灭之中屹立不倒。
在我看来，我妈累了，太累了。
早已经累到再给我爸一次机会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对许多事物的依赖，除了心理上的，还有生理上的。
对于毒品这种东西，那些一开始只想浅尝辄止的人，想要再回味一次它的味道时，总以为那只是自己心理上的渴望。
但殊不知，自己吸食毒品的行为，已经成了他们难以割舍的生理需求。
在一而再再而三地吸毒之后，我爸的性情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尤其是当他犯毒瘾的时候，不仅会不受控制地冲我妈发脾气，还会悄悄拿我妈放在家里的钱，我妈不给，他就跟个小孩儿似的，躺在地上打滚哀嚎，再不行，就胡乱摔东西。
总之，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手托下巴，一手捏眉笔，弓着腰，低着头，满脸柔情地给我妈画眉的男人了。
直到08年年底，警察又一次将他带走。
不一样的是，这次不再是跟往常一样的短暂拘留，而是关进戒毒所，实行强制隔离戒毒两年。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再见过我爸。
不过，无论我爸是前面的数次被拘，还是后来的强制隔离，我妈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跟我爸离婚。
她的这份结结实实的坚持，在旁人眼中却是盲目的固执，是无谓的希望。
她的儿子，我弟，便是这旁人之一。
「我是真不懂！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肯离婚？」
小小年纪的他，言语之中却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妈也不恼，每次都说：
「真要离婚了，你们怎么办呢？你爸是犯了错，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们亲爸。」
我妈是担心我们。
但我觉得，她更担心的，是我爸。
因为如今我爸能依靠的，以及愿意让他依靠的，只有我妈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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