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爷难道觉得，我希望有什么？”叶香君对他的挑逗给予了回应，没有娇羞没有退却，就如看不见的剑锋轻轻拂过人心，反而带来了一丝警告。
宁逸挑眉，反倒是笑了：“陈安这小子输的不怨，叶香君，你早在入宫之时就已谋划好这一切了吧？”
叶香君漠然不语，不置可否，静静凝望着眼前人。
宁逸被她这么看着，心中又是掠过一丝异样，这双眼睛深不可测，仿佛能看进他的心底。他的一切都被看得透彻，让他难以再试探下去，这是一种经历了风刀霜剑才会有的气魄。
叶香君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怎会有这样的气魄？
“盛春兰嘲讽你，你故意不回应，就是想将积压她内心的怒火。而后推叶春容上庭出丑，更是让她火上眉梢，怨恨为何出丑的人不是你。这位诗中魁首在那时就打定主意，要在诗赛中点你上庭，让你难堪。”宁逸不知怎的，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叶香君不由苦笑，众人嘲讽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却是唯一为他人所知的一次。身为侯门嫡女，她平庸无奇，往年不止盛春兰，就是最低等的七品小官宦家的女儿都能对她嗤之以鼻。
而她除了忍气吞声之外什么也做不了，那些话语对那时单纯的她来说，无异于是将一头羊扔入了狐狸堆里。
“前届你独奏断弦，今日你庶妹合奏断弦。”宁逸压低了嗓音，“是你干的吧，前届定是侯府那位姨娘在你琴弦上动了手脚，才害你出了丑。而你便在今日报复她的女儿，以牙还牙。”
叶香君如雪般沉静，波澜不惊：“没想到在靖王爷眼中，我竟是如此聪慧。”
“你就是如此聪慧。”宁逸眸色清亮，“你算准了盛春兰会招惹你，因为你知她爱慕二哥，你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相门千金终究还是心高气傲了些，自己踏入了你的圈套。”
叶香君呼吸一滞，但非常细微，以至于没有人能感知到。
“盛春兰如你所愿，点了你上庭比试，还提出了个独斗的规矩。她自以为才华横溢，艳冠群芳。想独出风头将你打压到最下处，可没想到恰好就落入了你的陷阱。”宁逸轻声道。
叶香君低头颔首，眸色已有一丝动摇。
“诗题是太监随机抽选，各不相同，就算你有高人指点也须背下上千种诗题。但若你真能都背下来，那就不会有你蠢钝无知的谣传了。”宁逸执伞又是上前一小步，更靠近了她。
“你那庶妹叶春容，还有盛春兰都在你的算计之内，但她们都只是你的垫脚石，你真正的目的是陈安。”
叶香君倒吸一口气，后退半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宁逸瞥见了她的小动作，轻声一笑：“你知本王不是随心一语，便密谋了这一切让陈安出洋相。你对本王的话都很相信，不然也不会真挑选这样淡色的衣着来赴宴。”
叶香君水蓝色长裙映在雪地中，恍然一朵盛开的蝴蝶花。这身衣服她确是精心挑选过，甚至给爹都选了非常暗沉的色调。
“陈安是少府监的大公子，少府监掌着天下官税，你忠烈侯府都要给他陈家几分薄面。但是你仍然将本王的话当真了，不惜得罪相府千金，让陈安沦为了天下笑柄。”宁逸眯了眯眼，露出一抹狐疑。
“为什么你要相信本王，当日在忠烈侯府，我们似乎才是第一次见面？”
叶香君胸口一紧，眼前的人果真聪明得可怕，难怪前世宁崇在太子死后要将他毒杀。
“知道盛春兰爱慕二哥之事的，寥寥无几。本王闲散于民间，比起太子跟二哥来，藉藉无名。陈安虽升了七品虎骑营副尉，但在京都是默默无闻。”宁逸眸色忽而沉紧，“你怎会对我们这般了若指掌，算计得如此天衣无缝？”
叶香君浅浅一笑，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这么简单的事靖王爷还需要问，看来靖王爷寂寂无名，倒不是没有理由。”
宁逸一怔，没有生气，心中越发狐疑起来。
“闺阁女子虽三步不出闺门，但身边的丫头确是十天半个月就要上街采办。她们在胭脂阁都会遇到别家府邸的丫头，年纪相仿自然都聊得来。小丫头心性畅快，彼此间会说着自家小姐的趣事，而这些趣事都会传到本家小姐的耳中。”叶香君淡笑道。
自家小姐怀春慕少年，最先得知的就是贴身的丫头。这点子事在闺阁之间屡见不鲜，说出来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就是传到爹娘耳朵里也无妨，只要本人不认，谁也说不得她。
宁逸垂眸沉思，似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我不过是运气好，恰好听闻陈公子爱慕盛家小姐。那一出算计与其说是我的计谋，还不如说是天的算计。”叶香君抬头望了望天，不知不觉中，雪已经停了。
“更何况，我也没让陈公子与我比剑。”她冷不防的说出了一句令人无法反驳的话。
宁逸又是一怔，确实，若是陈安跟她比拳脚，她可无法招架。爱慕之情还可提前预知，但武试庭上，比什么只在陈安一念之间。
她的身子很纤细，手也如玉般光洁透彻，在雪的映衬下也不逊色半分。只有右手虎口处略带着些茧，便是握剑时会留下的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样的手绝不是武艺高强者的手。
“陈安断然不会跟你比试拳脚。”宁逸徒然冷声低语，“因为他并不想赢你，只想让你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丑态倍出，以此来博得心爱女子的一笑。”
叶香君眸色轻动，不可思议望着眼前的人。
宁逸坦然一笑，目中自信：“男人靠武力战胜一个女人，比钻狗洞还要丢人，陈安不会犯这样的傻。他剑术一流，下意识想到的自然就是比剑。这不在你的算计之内，但却在意料之中。”
叶香君胸口徒然收紧，但只是低头微微一笑：“靖王爷心思缜密，香君无话可说。”
宁逸被夸赞，但他却笑不出来。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永远都是这么静谧如深潭，神秘莫测。
“香君所求唯有查明故母死因，靖王爷要吴姨娘在府中失权，要陈安在百花宴上出丑，我都已做到。”叶香君抬眸冷望，“靖王爷是不是也该完成对我的许诺了？”
万雾桥上，他在她耳边低语，要得就是让吴姨娘失权。他这是要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心有谋略，那一句调查故母死因是不是凭空想象的胡言乱语。
宁逸心惊，那双眼睛似乎又看到了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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