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友送给金主后,我将计就计

第2章 第2章

第二章 偏要勉强

第二章 偏要勉强

那晚之后,慕瓷有很长时间都没见到沈如归。

没人限制慕瓷的自由,但她身上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根本没办法出门,养了十几天才稍微能看。

沈如归不在,黑子就光明正大地瞪她,她习惯了,也懒得问原因。

园子很大,慕瓷逛迷路了,就在路边坐着等人来找她。

前面有一大片白杨树,周围也全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色,耳边没有闹市的喧嚣,只有虫鸟的叫声,在阴天更显得冷冷清清的,只有沈如归会把家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慕瓷打了个冷战。她也就是白天出来透透气,晚上根本不敢乱跑。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天说错哪句话惹到他了,他的脾气阴晴不定,高兴的理由奇奇怪怪,生气的原因也莫名其妙。

方方打电话问她在什么地方,“人呢人呢?你这几天跑哪儿了?”

慕瓷看着那一片白杨树林叹气:“说不清楚。”

方方也不废话,“有个导演想见见你,民国戏。”

她这才回神:“真的?”

“这段时间我可没闲着,地址一会儿发给你。不管你在哪儿,请现在立刻穿上你那件墨绿色的旗袍化好妆,速速过来,千万别迟到。”

慕瓷一听,也顾不上想别的事了,“好,我现在就去。”

这是沈如归的地方,衣柜里的衣服一件比一件不合适,穿去见导演对方会怀疑她走错片场了。慕瓷自己的东西都还在顾泽那套房子里放着,方方说的那件旗袍是她为数不多的奢侈品。

有钱可以买新的,主要是慕瓷没有钱,只能去顾泽那里拿。

慕瓷等黑子来找她。黑子知道她方向感不好,心里记着那次她故意害他在草丛里找鞋的事,有心让她吃闷亏,回去的时候带她走了一条没有走过的小路,她下次还是会迷路。

“我要出去一趟。”

“随便你,外面有司机。”

“他什么时候回来?”

“想知道就自己打电话问。”

慕瓷并不是很想知道,手机里存着沈如归的号码,但她从来没有联系过他。

今天是工作日,这个时间顾泽应该在公司。

慕瓷请司机把她送到路口,然后自己打车过去。公寓门是密码锁,她用之前的密码试了试,打开了。

顾泽没有改密码。

他念旧?

不可能。

他应该是根本没来过,所以密码还是之前的。

果不其然,桌上的苹果已经烂透了。慕瓷拿了张纸巾包住那个烂苹果丢进垃圾桶,直接去卧室找衣服。

东西肯定要全部搬走,但今天时间不够,慕瓷只能改天再过来一趟。她来之前已经化好了妆,换身衣服,再配双高跟鞋就行。

听到开门声,慕瓷往外看。

“是你?”穿着高跟鞋的顾笙进来,神色怪异地看着慕瓷,“你不是……”不是在沈如归那里吗?

顾笙知道哥哥不止一次去找过慕瓷,但沈如归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她怎么回来了?哥哥难道真的不介意?

“你来干什么?”

慕瓷站在镜子前整理衣服:“来拿东西。”

“哥哥已经和你分手了,你还不搬走,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间公寓里所有的东西都让顾笙很不舒服。

“本来是打算搬的,但看你这么着急,”慕瓷穿好高跟鞋,站直身体,笑着说了句,“我就不想搬了。”

“你不搬是吧,我帮你搬。”顾笙朝门外喊了一声。

保镖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小姐。”

顾笙仰起下巴,命令道:“把她的东西全部扔出去,包括地上的头发。”

保镖听吩咐办事,行动力超强,但琐碎的东西多,一时半会儿肯定扔不完。顾笙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让他先扔慕瓷。

慕瓷到底是曾经在顾泽身边待过的人,保镖怎么也不敢轻易动手。顾笙不耐烦,但骂他没用,她只好随手拿起桌上的花瓶扔到门外。

玻璃碴溅得到处都是,顾笙吓得往后躲,但扔完又觉得不解气,见保镖站着不动,她更气了。

“又不用你负责,你怕什么?”

“小姐,您刚出院,顾总如果知道了会担心的。”

顾笙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顾泽了,找到这里也是因为有人告诉她家里亮了灯,她以为来的是顾泽。

一个要拆家,一个小心翼翼地拦着护着,这场面怎么看都很滑稽,耳边传来笑声,慕瓷看过去,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一双桃花眼笑意满满。

“我住隔壁,”贺昭主动开口,“听到外面动静挺大,就出来看个热闹。”

慕瓷:“……”

她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爱凑热闹的邻居?

“玻璃碴满地都是,如果有人不注意踩到了,后果会很严重。监控应该拍得很清楚,麻烦尽快收拾。”

这话是跟顾笙说的。

顾笙很不爽,也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多管闲事。”

贺昭更不是怕事的性格:“走廊是公共场所,我既然看见了,就有义务请你清理干净。”

顾笙似笑非笑地看向慕瓷:“你这个邻居还挺维护你的,什么关系啊?”

她向来跋扈,慕瓷没空应付她,也不想牵扯到外人。

“我今天没空搬,东西先放这里,你尽管扔,扔掉旧的我就全都换新的,”慕瓷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笑盈盈地补了一句,“花顾泽的钱,买最贵的。”

顾笙被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慕瓷骂:“不要脸!”

“是啊是啊。”慕瓷笑着附和。

方方先到,一眼就看见了慕瓷。

慕瓷的皮肤白,被一身墨绿色的旗袍衬着,更是白得发光,长发松散地绾在脑后,妆不浓,配了一对珍珠耳坠。

方方心里怄气:这样的脸蛋、这样的身材,怎么就火不了呢?

“我知道了!”方方猛地一拍脑门,“太小了!”

慕瓷有些心不在焉,“什么太小了?”

方方没说话,余光往她身上瞟了一眼。

慕瓷:“……”

女明星为了上镜好看,一个比一个瘦,稍微有点自知之明就能明白方方是什么意思,没这么羞辱人的,可她偏偏还没有底气反驳,毕竟事实摆在这里。

方方说导演的脾气不太好,让慕瓷注意点。

慕瓷对着镜子深呼吸,方方看出她的紧张,“别太高傲,但也不要太殷勤,李导能约你吃饭,就代表你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最重要的还是表演功底。”

慕瓷点点头,“我明白。”

机会来了,她一定要紧紧抓牢。

被推进洗手间后,慕瓷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想着方方刚才叮嘱她待会儿见到导演要注意些什么,她之前参加过李导某一部戏的选角,在家等了两个多月都没有消息,再看到新闻的时候,剧组已经开机了。

后来有一次活动,李导带着剧组主演上台领奖,慕瓷才算是见了他一面。

但她这种没有名气的小演员,在现场只能是镶边的,连跟李导打声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旗袍当初是量身定制的,这几天可能是长胖了,胸口有点儿紧,慕瓷低着头解盘扣,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慕瓷。”

“嗯?”她本能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地捂紧领口。

抬头看到镜子里的沈如归,她差点儿以为见鬼了。

他还是那副斯文败类的模样,金丝边眼镜反射着灯光,黑色衬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了根烟,白色烟雾缭绕,无声无息地漫过手腕上绑着的那条红丝带。

慕瓷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如归。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洗完澡甩门就走,跟消失了一样,现在又说出现就出现。

慕瓷挤出笑脸:“哇,真巧。”

沈如归抽了口烟:“不巧,我就是跟着你来的。”

“我就是换件衣服。”

“到男厕换衣服,你是有多饥渴?”

男厕?

慕瓷机械地扭头往左边看,便池的构造……

外面有人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慕瓷也顾不得落在洗手台上的东西,只想着先出去,然而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被沈如归搂着腰推进了最里侧的隔间。

吧嗒一声,锁落下了。

慕瓷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疯了?”

“怕什么?他又看不见。”男人的薄唇贴在她的耳畔低语,“猜猜外面的人是谁?猜对了,就放过你这条漂亮的裙子。”

慕瓷差点儿就破口大骂,这怎么猜?

她正准备说两句软话混过去的时候,隔间外面的人说话了:“去跟李导打声招呼,他那部戏,女一号的角色给慕瓷。”

是顾泽的声音。

慕瓷认识顾泽十年了,怎么可能听不出是他?

洗手间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水声滴滴答答,顾泽是在打电话,隐约有回音,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

今天什么日子啊,狗血一盆接一盆往她脑袋上扣。

慕瓷的反应在沈如归的意料之中,被金丝边眼镜遮挡住的深色眸子越发幽暗,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笑,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皮肤传来异样的触感,是他解开绕在手腕上的那条红丝带,缠住了她的双手。

沈如归这种人,越是做过分的事情越是心安理得。

慕瓷招架不住,一口咬在沈如归的手上,借机报复,一点儿都没收力气。

“对,就说是我的意思,投资没问题,赞助也可以谈。”顾泽的电话还在继续,“别让慕瓷知道,正常走流程就行了。”

旗袍的扣子崩开一颗,打在隔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结束通话的顾泽往最里侧的隔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洗手台上放着女人的化妆包。顾家是名门正派,顾泽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对这种事极为反感。

他觉得脏。

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响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静下来。

“我的衣服!沈如归你是不是神经病?!”慕瓷仰头瞪他,然而氤氲着湿气的眼睛毫无气势可言。

沈如归皮笑肉不笑:“再瞪一个试试。”

“好好好,我错了……沈如归……呜……我还要去见导演啊……”

一道怒吼声打破了短暂的安静:“慕瓷!”

去而复返的顾泽一脚踹在隔间门板上:“慕瓷,你给我滚出来!”

他去而复返的原因是拐过走廊某一转角的瞬间突然想起化妆包里一串钥匙上的挂饰——一只黄色的鸭子,又丑又旧。

“慕瓷,”顾泽隐忍着怒气的脸色很难看,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我再说一遍,马上给我出来!”

慕瓷不知道顾泽是怎么发现她在里面的,也猜不透沈如归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可以肯定沈如归不想她好过。

“慕瓷!”

砸门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每一拳每一脚都仿佛落在她身上。

慕瓷低着头,有几分恍惚,顾泽这么生气,好像是真真切切地在为她伤心。

这场恶作剧的主导者是沈如归,她羞赧窘迫好言好语求着他的模样让人心软,可等她安静下来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任他欺负时,他又觉得没劲透了。

沈如归脱掉西装外套,将两条袖子绑在慕瓷的腰上,打了个死结,随后解开绑在她手腕上的红丝带。

“刺激吗?”他低声笑。

如果可以,慕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巴掌,但知道开口必然会被羞辱,她索性闭着眼睛装死。

沈如归搂住她的腰,打开隔门的暗锁。

顾泽踹门的动作戛然而止,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处破了皮。

“原来是沈老板,真有情趣。”

沈如归勾唇轻笑,搭在慕瓷腰间的手缓缓地摩挲着:“小女孩喜欢闹,陪她玩玩。”

顾泽直接开口:“我有话和慕瓷说,麻烦沈老板行个方便。”

“不太方便。”沈如归笑了笑,“顾先生,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慕瓷现在是我的人,这一点还需要我提醒你几次呢?”

顾泽抬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是他把慕瓷送到沈如归身边的。

这些天,他总睡不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都是那天慕瓷下车前看他的眼神。

慕瓷被沈如归打横抱起,小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为了避免走光,就算再羞耻,双手也只能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导演已经到了,方方找遍了餐厅都没看见慕瓷,瞬间暴走。

手机一直在响,慕瓷知道是方方,不敢接,只能偷偷关机。

没了振动声,车里安静下来。

慕瓷还捂着旗袍的领口,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惹恼沈如归最后还是自己吃亏,吃一堑长一智,刚刚的窘境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一直到车停下来,沈如归摔上车门进屋,慕瓷才发现司机是那个看戏的“对门邻居”。

这人什么毛病,看戏看到这里来了?

“哈哈哈哈哈——”忍了一路的贺昭终于可以放开笑了,整个院子都是他夸张的笑声。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贺昭,祝贺的贺,日召昭。”

慕瓷笑不出来。

“别这么悲观,”贺昭安慰她,“老男人生气虽然阵仗大,但也很好哄。”

慕瓷终于反应过来:“是你告密!”

沈如归一个月没回家,却刚好出现在那家餐厅等她,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姓贺的肯定是和沈如归狼狈为奸。

贺昭耸耸肩:“我是为你好,如果事后被发现,你会死得更惨。”

事实上,慕瓷搬到顾泽那套公寓的第一天,他就住进了那个小区。

多的是她不知道的事。

贺昭忽然凑到慕瓷面前,笑得意味深长:“妹妹,我救你于水火,你得感谢我啊!”

慕瓷心想: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谁是你妹妹?”

贺昭也不生气:“我诚心诚意地劝你一句,赶紧想办法哄哄他,不然你要吃苦头的,他最近心情不好,虐你是分分钟的事。”

慕瓷想说,沈如归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来,我给你支个着儿。”贺昭勾勾手指。

慕瓷好奇,把耳朵靠过去。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由青到白再到红。果不其然,变态的朋友也是变态。

她一只手抓住贺昭的手肘,另一只手迅速伸进去顶在他的腋下,把他拉向自己,用技巧给他来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贺昭躺在地上,一边夸张地喊疼,一边朝她眨眼。

“你给我等着!”慕瓷现在没心情跟他计较。

她进屋后没有看到沈如归,王叔给她使眼色。

“在书房?”

王叔点头。慕瓷从一开始就睡主卧,说床不舒服,沈如归就让人给她换了张新的。刚刚沈如归回来后直接进了书房。王叔心想:哪有人在自己家发脾气最后还睡书房的?

慕瓷没再问什么,虽然没人限制她,但这里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贺昭拍拍身上的灰尘,人还没进来,就喊着让王叔给他弄点儿吃的。

他说:“沈哥也没吃晚饭。”

慕瓷听得懂,但不想理会:“你可以叫他一起吃。”

“我叫肯定不管用,说不定还要挨顿揍。”

“嗯嗯,很有可能,那我还是躲远点儿,免得误伤我。”

沈如归从未说过她不能进三楼的书房,是她在心里设了一堵墙,把自己隔在安全线之外,不多问,不多想,任何和沈如归相关的事她都离得远远的,做好了随时全身而退的准备。

贺昭长叹一口气,嘴里念叨着“孺子不可教也”,也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傻,但能确定的是她对沈如归根本不上心。

慕瓷当没听见,上楼给方方回电话。

方方是有点生气的,“慕瓷你是遁地了吗?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不见人影。”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李导没等到你,已经走了。”

“这次就算了吧,过段时间我找机会当面跟李导道歉。”

“算了?”方方有些无奈,“慕瓷,你都多久没有一个像样的角色了,你自己不着急吗?”

“我知道,谢谢你帮我争取的机会,但是……顾泽插手了,就算我暂时能拿到那部戏的角色,后期也会因为各种问题被换掉。”

慕瓷不是会因小失大的人,第一次见导演就放人家鸽子,以后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留下的第一印象,方方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顾泽。

这几年也不是没有好角色找到慕瓷,但顾笙不止一次从中作梗,导致慕瓷的戏份要么被换掉,要么被“一剪没”。

顾泽是完全不知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慕瓷心想,哄哄他就哄哄吧。

她定好闹钟早早起床,准备做早饭,王叔却告诉她,沈如归天一亮就出门了。

“这么早,他都不睡觉的吗?”慕瓷泄气了,“王叔,昨天那个贺昭跟他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贺先生跟在老板身边学做生意。”

和黑子那群兄弟不一样,贺昭戴的那块表都能换一套房了,慕瓷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贺家显赫,家里情况挺复杂的,贺先生很久都没有回家了。”

“离家出走?”

王叔笑而不语。

二十多岁的人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真幼稚。慕瓷不多问,稍微了解一下就行了,免得不知深浅说错话给自己找事。

“小瓷准备做什么菜?需要哪些食材?我拿张纸记下来,一会儿就出去采购。”

不知道沈如归什么时间回来,慕瓷想了想,觉得没这个必要,白费力气的活她才不干。

“做饭太麻烦了,他也不一定会吃,我还是想点儿简单的办法吧。”

“也行。”

慕瓷是奶奶带大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做完手术一直住院休养。

家里没人,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慕瓷把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找到一套高中校服。

好几年前的衣服,现在不太合身,但勉强还能穿。

沈如归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他喝了酒,没醉,只是躁得很。

王叔给他倒茶:“小瓷还没睡呢,早上说想给你做早饭,但起晚了,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得早。”

沈如归突然笑出声:“她想给我做早饭?”

“是这么说的,看着也很……真心实意。”

王叔帮慕瓷说好话,也是希望两个人早点儿和好:“小瓷平时十点就休息了,今天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应该是在等你回家。”

沈如归明知道王叔在做和事佬,只挑好听的说,但依然因这句话失了神:“等我……回家?”

下一秒他却又自我否定:“她才不会。

“我不回来,她更高兴。

“她巴不得我一直待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王叔站在旁边,给他添茶:“小瓷今天一共问了我七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让我提前告诉她。”

慕瓷是真的在等他,等得差点儿睡着,迷迷糊糊还在打哈欠。

她没化妆,小脸干干净净,校服裙子还是很多年前的款式,听到开门声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抬头对上沈如归的视线,只几秒钟,就尴尬地别开眼。

她光脚踩在棕色的地毯上,白嫩的脚趾不安地蜷缩着。因为衣服的尺码不太合适,她把手背在身后,别扭地拉扯着裙摆。

慕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看吗?”

二十二岁,花一样的年纪。

沈如归走进卧室,反脚踢上门,同时扯松领带,没说话。

慕瓷又问了一遍:“我好看吗?”

“丑死了。”沈如归一步一步走近,摘掉眼镜丢在沙发上。

慕瓷笑不出来:就知道他嘴里没好话。

她喝了酒,酒壮人胆,踮起脚吻他。

恍惚中听到沈如归笑了一声:“谁教你的?”

“你不是问我以前的校服还在不在?”慕瓷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嘀咕,“我回奶奶家找了一下午。高中那三年我长高了不少,每年都有新校服,但只找到这一套。小是小了点儿,但还能将就哦……”

说实话,她自己没敢照镜子看。

“真的很丑吗?”

沈如归只是笑。他想多看看,甚至舍不得她身上的校服被压出一丝褶皱,所以许久后才回答:“丑,没见过比你更丑的。”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有点儿近视,没想到是瞎了,赶紧找时间去医院眼科挂个号,请医生好好检查一下。。”

“再骂一次试试?”

“你先说我的。”她只反驳了一句声音就低了下去,“你夸我好看,我就认可你的眼光没问题。”

“不夸呢?”

“我明天就去给你挂眼科,记得给我报销挂号费。”

“就欠收拾!”

这是慕瓷第一次早上醒来看到沈如归还睡在她身边。

他脾气差,说翻脸就翻脸,走出房门就不会回来,在三楼书房待一晚或者直接开车出去。

慕瓷醒了就很难再睡着,但头发被压着,她动都不能动。

她伸手推了他一下:“沈如归?”

他没醒。

于是她的胆子大了点儿,朝他那张脸下手。

“又闹什么?”

“你压着我的头发了。”

沈如归拨开被他压住的头发,把慕瓷往怀里拉,让她枕在他的胳膊上,还给她盖了被子。

慕瓷翻了个身,悄悄摸了摸发热的脸。

犯规犯规,他这么温柔干什么?

“你睡好了吗?”

“没睡好也能满足你。”

“我是有事想跟你说。”

慕瓷红着脸辩解:“你弄坏了我最喜欢的一件旗袍,还有我的校服,旗袍可以再买,校服去哪儿买?那是我学生时代的回忆,是无价的,你赔给我。”

沈如归低声嗤笑:“好的不学,讹人这种事倒是学得挺快。”

“多亏沈老板教得好。”难得他心情不错,慕瓷不能白费力气,“到底赔不赔?”

沈如归不急着出门,有的是时间陪她闹,等到她第三次踹他的时候才松口:“宝贝,你想要我怎么赔?”

慕瓷转过头不看他:“我本来和李导约好时间见面聊聊他那部新剧,结果被你搅黄了。那是我的经纪人好不容易才帮我争取到的,现在好了,角色没了,我还落了一个‘也不红,倒是爱耍大牌’的名头,一传十,十传百,以后谁还愿意找我合作?”

没有任何一个人甘于平凡,进了娱乐圈,就不会愿意只当个背景板跑龙套。

“你扫不扫兴?”沈如归轻笑一声,和平日里清朗的声音不同,笑声里混着几分清晨初醒的沙哑。

很明显,她昨晚那一出,是有目的的。

“在这种时候和男人谈条件,也是跟我学的?”

慕瓷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正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不像是生气了。

她底气不足,有点儿心虚,却撑着不肯露怯:“那……那你帮不帮……”

沈如归闭上眼,不紧不慢地问:“顾总不是帮你已经打过招呼了吗?一点儿小麻烦都摆不平,他这么没用?”

他如果真想把角色给你,还要你低声下气地去陪投资方吃饭?

看看你喜欢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慕瓷的脾气也上来了,故意找沈如归的不痛快:“我为了一部戏去求他,那不是打你的脸吗?”

“知道就好。”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

“求人总该拿出一点儿该有的态度,出去打听打听,谁敢像你这样跟我说话?”

她顺杆儿爬:“我肯定和他们不一样啊!”

虽然拉着窗帘,但屋里的人能感觉到外面天气很好。

“你要起床吗?其实还早,再睡半小时吧。”

“腰不疼了?”

“嗯……我其实还可以再坚持坚持。”

她有一次吊威亚出了点儿意外,从几米高的地方摔下去,虽然有垫子垫着,但还是落下了腰伤。男人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她的腰上,揉得还挺舒服。

“今天干什么?”

“我还有一些东西留在以前住的房子里,反正没事,过去收拾一下。”

“扔了吧,给你换新的。”

“哦。”慕瓷看着窗户外面郁郁葱葱的绿色,“沈如归,你为什么会住这种地方?他们说,这片地以前埋过死人,是不是真的?”

“活人比死人可怕。”

“你是不在乎,可是我害怕,晚上一个人都睡不着。”

也不知道哪个字取悦了沈如归,他笑着抬起她的下巴吻她:“年纪不大,花样还挺多。”

慕瓷:“……”

沈如归半个字都不提帮忙的事,慕瓷以为这次白忙活了。

慕瓷揉着腰叹气,心想:“美人计”在沈如归这里果然行不通,他见过的漂亮姑娘估计比她吃过的饭还要多,如果睡一晚上就要什么有什么,那还得了?

不过往好处想,她也不完全是白忙,他至少消气了,走之前还帮她擦了药。

慕瓷睡了个回笼觉,十点多才下楼,黑子今天没有瞪她,她反而觉得不太正常。

贺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来蹭饭,看慕瓷也是刚醒,笑得很欠揍。

“怎么样,我的办法管用吧?”

“还行。”

他倒是自信:“放心,绝对百试百灵。”

吃完饭,他又顶着那头“鸡窝”回去换衣服,再过来的时候,才有了那么点儿家世显赫的样子。

慕瓷狐疑地看着他:“你跟着我干吗?”

贺昭坐上车,让司机放首音乐:“不是要去收拾东西吗?我给你帮忙。”

“那我多不好意思,”慕瓷可不想身边跟着一个闹着玩的大少爷,“你不会是替沈如归监视我吧?”

贺昭摆摆手,嫌弃地道:“你这人思想不健康,总往坏处想。”

“好笑,咱俩也不熟,我有点儿防备心不正常吗?”

“那我下车,换你熟悉的黑子去给你帮忙?”

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是谁,最后总归要有一个人跟着慕瓷。她本来只是打算去把没用的东西收拾干净而已,挑三拣四会显得她心里有鬼。

比起总在背后瞪她的黑子,慕瓷还是觉得和头脑简单的贺昭相处更自在:“不不不,不麻烦小黑了,我的东西不多。”

到了小区,两人乘电梯上楼,贺昭拿了一个巨大的垃圾袋,慕瓷看到有人从他家出来:“你不住这里了?”

贺昭搬过来之前就知道不会长住,现在沈如归已经把慕瓷弄到身边,他也没必要继续住在这里了。

“本来就只租了三个月,到期就不住了。”

对沈如归来说,三个月绰绰有余。

慕瓷只是随便问问,她的注意力都在密码锁上。

“奇怪,怎么打不开?没错啊,我上次来都打开了。”

贺昭说:“换密码了吧。”

“你先等一会儿。”慕瓷拿着手机去走廊另一边,给顾泽打电话。

她不想一拖再拖,一次性搬干净,以后最好再也别和顾泽见面。

接到慕瓷电话的时候,顾泽正在开会。他让大家先休息十分钟,等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才接通电话。

“小瓷。”

“是我。”慕瓷打电话不是要跟他寒暄,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多说的必要,“你最近来朝阳小区了吗?”

顾泽说:“你不在,没有过去的意义。”

他没来过,换密码的人就只可能是顾笙。慕瓷不用想都知道,她联系顾笙不仅什么都问不到,还会被冷嘲热讽。

“我来搬东西,进不去。”

“密码换了?”

“嗯。”

顾泽起身回办公室拿车钥匙:“你先找个地方待着,等我过去。”

“你告诉我密码就行,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碰的。你如果不放心,等我走了找人过来检查一遍,少了什么我赔给你。”

他叹气,有些无奈:“小瓷,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昭准备找人来开锁,慕瓷连忙阻止他,撬门入室这种事不光彩,也没必要。

等顾泽把密码发过来,慕瓷开门进屋,她的东西大部分在衣帽间和卧室,好整理。

很多东西都是新的,扔了可惜,她准备打包好捐给需要的人,小区门口有专门回收旧物的地方。

贺昭靠在门口,看见慕瓷拿着一枚发卡发呆,像是在怀念送发卡的人。

“还是不要留了,”他提醒道,“省得被沈哥看见,解释不清楚。恋爱中的男人心眼比针小,容易吃醋,容易多想,容易误会。”

慕瓷回过神,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这是我爸送我的。”

贺昭神色讪讪,他以为是顾泽送的:“不好意思。”

慕瓷收起发卡,不再耽误时间,她不想和顾泽见面,就要赶在顾泽回来之前离开。

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她也知道不会住太久。

轻轻松松地来,干干净净地走。

慕瓷总觉得贺昭这个公子哥的行为很不正常,“你和沈如归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怀疑什么?”

“怀疑你在监视我。”

“这个误会刚才已经解释过了,”贺昭说她想太多,“年纪轻轻,阳光一点。”

慕瓷趁机追问,“那你正面回答我,你之前怎么会住在这里?”

贺昭说,“男人也会吵架的,沈哥那段时间脾气很差,我受不了,被骂了几次之后就搬出来了。”

“他就是有毛病,总没事找事,哪个正常人受得了……”慕瓷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捂住嘴巴,警惕地盯着贺昭。

贺昭笑了笑,“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慕瓷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吃一堑长一智,“你有前科,我不相信。”

她不再说话,贺昭也适可而止,他们的车开出小区的时候,顾泽的车正往回开。

晚上,沈如归六点就回来了。

他在,其他人就不会总往主楼跑,家里很清静。

慕瓷不太适应:“这么早。”

沈如归抽走她手里的书,把她看的那一页折了个角,放到一旁:“不是说晚上一个人害怕吗?”

慕瓷往旁边挪,给他让位置:“我开玩笑的。”

她早上只是随口说说,倒也不必当真。

沈如归没理她。

“电话响了,不接?”

振动声打断了慕瓷心里那点儿不应该有的想法,她起身去拿手机。

电话是方方打来的。

“慕瓷,好消息!李导那边先不管了,陆川那部《相思》你知道吧,剧本都准备了三年,原定的女一号是任菲,刚才他们打电话给我,说想找你合作。老天爷,是陆川啊!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方方很兴奋,慕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任菲是顾笙的闺密,有顾泽捧着,一线地位雷打不动,只有她不想演的,没有她拿不到的资源。

陆川是业界有名的导演,有人评价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

慕瓷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有过一次去他的剧组试镜的机会,但最后因为别的事情错过了。

陆川的作品不多,几年一部戏。《相思》从去年就开始选角,主演一直没有定下来,前段时间有报道称将由任菲主演,任菲的工作室没有出来辟谣,大家都默认了,只等官宣。

“哈哈哈,开玩笑的,是金子总会发光,说不定是哪位田螺先生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默默为你铺路,把你推荐给陆导,让陆导看到了你的演技。”

好事突然落在自己头上,慕瓷只能想到沈如归。

这也太快了,明明早上他还嫌她烦。

难道他白天就是去帮她争取角色了?

田螺先生……

慕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词跟沈如归搭在一起好诡异。

方方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慕瓷好,“总之,咱们要翻身了!我把剧本给你,你这几天好好准备,到时候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再通知你。”

慕瓷稀里糊涂地应了两句。

她不是运气好的人,挂断电话之后心里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她和陆导之间的距离太远了,如果没人引荐,她不能这么幸运。

沈如归在翻她的书看,喝她喝过的茶。

慕瓷主动跟他说话:“我今天去把那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

“贺昭帮了忙,得谢谢他。”

贺昭是自己人,沈如归从不跟自己人客气,“用不着。”

慕瓷走过去坐在他身上,摘掉他的眼镜亲他:“那我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帮我。”

沈如归面不改色,“好笑,我什么时候帮过你?”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别扭?”慕瓷只在一个颁奖晚会上见过陆川,还是电视直播,“你怎么认识陆导的?他有什么喜好吗?我想给他准备点儿小礼物。”

沈如归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认识,不知道。”

慕瓷自顾自地说:“做一些面包或者饼干,他应该不嫌弃吧。我看过一个报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如归索性用最简单的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她连杯水都没给他倒过,给陆川做面包做饼干?

他其实没有做什么,只是把她准备的视频发给陆川看了,决定权在陆川手里。

慕瓷没见到陆川。

她将试演的片段拍成视频发到陆川的邮箱,几天后收到了回复。

负责签约的工作人员知道点儿什么,眼睛总往慕瓷身上瞟。他想:到底是哪位祖宗能正面和顾氏对抗,挤掉留给任菲的角色,送来一位花瓶?

这个花瓶漂亮是真漂亮,年轻,有灵气,只不过娱乐圈从不缺漂亮姑娘,大部分都是昙花一现。

娱乐圈看着光鲜,其实残酷。

“辛苦大家了,我们小瓷还是新人,各个方面都要向各位老师学习,希望未来三个月合作愉快。”方方的业务能力没的说,场面话张口就来。

“客气客气,”对方给慕瓷介绍其他人,“这位是武术指导,程老师。进组前演员都要训练一个月,陆导要求严。”

慕瓷礼貌地打招呼:“程老师,您好。”

“下周三早上九点的剧本研读会,陆导会到场,别迟到。”

“好,我会准时到的。”

突然有人推开门,所有人都看过去。

顾笙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慕瓷知道她来者不善,但不打算跟她闹,忍一忍也不会掉块肉。

顾笙脾气大,直接上去就是一巴掌。

慕瓷的后腰撞到桌角,碰倒了几个水杯,玻璃的破碎声很是刺耳。

事发突然,其他人都蒙了。慕瓷被那一巴掌打得侧过头,脸上很快就显出红红的印子。

“装什么可怜,说话啊!哑巴了?敢在背后动手脚却不敢承认,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呢。”

顾泽的妹妹没人敢拦。

顾笙看着慕瓷那张脸,心里的怒气不消反增,手扬起来要打第二次。

方方第一个反应过来, 冲过去把慕瓷护到身后。

“顾小姐,有误会我们私下调解,以您的身份,当众动手多不合适。”

顾笙显然不会把这种小角色当回事:“你算什么东西,滚开!”

慕瓷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儿疼。她抬起头,笑盈盈地看向顾笙:“顾小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么不知好歹,我很为难。”

顾笙脸色微变:“谁要你救?!”

她扬起手就要打上去,却在落到慕瓷脸上之前突然被慕瓷抓住手腕,反向一折。啪的一声,巴掌打在她自己脸上。

虽然没爹没妈这些年,慕瓷没少吃亏,但当众被扇巴掌还是第一次,有仇当场报,省得夜长梦多。

“你敢打我!”顾笙难以置信地捂着脸。

“我是合法自卫,这里有监控,应该拍得很清楚。”

“慕瓷,你放开笙儿。”顾泽及时赶到,把顾笙护在身后。

顾笙刚出门,就有人通知他。

和那天晚上一样,周围都是围观者,受了委屈的顾笙被顾泽小心翼翼地护着,而慕瓷是被隔离在外的那一个。

刚才玻璃碴四处飞溅,她的小腿被划破一道口子,鲜血渗出来,流到了脚踝。

对上顾泽一瞬间阴冷乍现的目光,慕瓷忽然笑了:“对,我就是欺负她了,你打我啊!”

这场面谁都觉得尴尬。

“小瓷,你不用这样,”顾泽压低声音,“是笙儿先动的手。”

慕瓷依然在笑。他看见是顾笙打人在先,可依然护着顾笙。

“是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顾笙急着辩解,姣好的面容涨得通红,“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生气……”

慕瓷私下的穿搭以黑色为主,今天来的时候穿了条鱼尾裙,显得小腿伤口处的血迹格外明显。

她没觉得疼。

“大家各凭本事竞争,在确定人选之前,任何人都有机会,就算你不了解事实直接认定是被我抢走的,那也是你没用。”

“你!”

“笙儿。”顾泽沉着脸拦住顾笙,吩咐身后的保镖:“送小姐回去。”

“哥哥……”

“闭嘴,回去。”

顾笙虽然骄纵,但对顾泽是言听计从,闻言只能先离开。走出房门之前,她还回头狠狠地瞪了慕瓷一眼。

很快就有人送药箱进来,放下东西就走,其他人顺势跟着出去,拥挤的房间安静下来,门被带上,房间里就只剩慕瓷和顾泽。

看戏的人都走了,慕瓷意兴阑珊,懒得再演。

顾泽皱了下眉:“坐着。”

慕瓷置若罔闻,然而在碰到门把手之前就被三两步追上的顾泽拦腰打横抱起,他的脸色不好看,可把她放到沙发上的动作是温柔的。

“会疼,忍着点儿。”顾泽坐在沙发另一侧,打开药箱,一手轻轻抬起慕瓷流血的左腿,帮她脱掉高跟鞋。

伤口的刺痛让慕瓷清醒过来。

这个男人太会骗人了,带她去喜欢的餐厅吃饭,送她独一无二的礼物,会说好听的情话,抱她,吻她,可他转眼就把她送到了沈如归手里。

他打她一巴掌,再喂她一颗糖。

感觉到慕瓷的抗拒,顾泽头也不抬,只是握在她脚踝处的力道重了几分:“别乱动,不及时处理可能会留疤。”

慕瓷搞不懂他是在演什么,正要推开他的时候,手机响了。

祖宗的电话,她不敢不接。

“喂?”

“……”

“没见到。”

“……”

“已经结束了。”

“……”

“不用,我自己回去。”

伤口浅,只是被玻璃碴划破了皮,顾泽拿着一根棉签处理伤口周围凝固的血迹。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她一下子垮下脸,直接将通话挂断。

顾泽认识的慕瓷,脾气虽然不怎么好,但只是小孩子性格,跟谁说话都是笑盈盈的,讨人喜欢,很少有冷脸的时候。

他抬头看过去,还亮着的屏幕上有备注:沈如归。

手上的动作停住,他的脑海里闪过那天在酒店厕所撞见的那一幕。他明明没那么喜欢慕瓷,可……只要一想起她满脸绯色、双眸迷离地倒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的画面,就仿佛有一只手穿透皮肉捏着他的心脏,松一下,紧一下,说疼也不疼,但就是无法忽视,夜晚让他睡不安稳,白天让他静不下心。

“小瓷,不要理他了,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好你个头。

慕瓷抵在男人肩上的手用力推了一把,顾泽往后倒,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

“顾泽,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一条狗吗?想丢就丢,想要回去就要回去?”

就在顾泽的注视之下,慕瓷毫不掩饰地用力擦着被他吻过的唇角,表情像是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过,恨不得擦掉一层皮。

“我就算是条狗,记吃不记打,你也没养过我啊,你凭什么以为你勾勾手指我就会觍着脸凑过去?”

她生气的时候说话向来刻薄,顾泽认识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对她的性格相当了解。

“沈如归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他的底细你不清楚,小瓷,你跟在他身边迟早会被连累。就算是普通人,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是你,在娱乐圈,任何一件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

慕瓷听着只想笑。

是啊,沈如归那么可怕。可不是你顾泽亲手造成的吗?

“我的事跟你没关系,是福是祸都不用你管。”

“小瓷,我知道你介意那天的事,我是不得已,笙儿她……”

“我知道,笙儿她只是你的宝贝妹妹,身体不好,受不了委屈。我不一样,没有自尊,什么委屈都可以受,”慕瓷替他说。

反反复复都是这些,她早听腻了。

“你们俩到底还要恶心我几遍?顾泽,我丑话说在前面,这部戏要是被你搅黄了,可别怪我全报复在顾笙头上,虽然我没什么本事,掀不起风浪,但沈如归的耳边风很好吹,他可不会管顾笙身体好不好。”

“人生苦短,反正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过好今天就行了,”慕瓷看着顾泽,笑意浅浅,“我图他钱多,图他年纪大会疼人,行吗?”

顾泽忍耐着脾气,他知道她是在故意气他,“小瓷,别说气话。”

慕瓷懒得应付,她起身,散乱的发丝从肩头滑落,藏在隐秘角落的那处吻痕落在顾泽眼里,就成了点燃怒气的导火索。

顾泽攥紧慕瓷的手腕,把她甩在沙发上。

“顾泽你疯了?”

“你本来应该是我的,小瓷,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慕瓷脸色发白,挣脱不开,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

她看着男人陌生的眉眼,一下子哭了出来。

“顾泽,你浑蛋!”

方方在外面大声敲门,顾泽耳边却只有慕瓷的哭声,恍惚间,他想起了他带她去换顾笙的那天。

那天,她穿得很漂亮。

但他一颗心都挂在顾笙身上,没有看得很仔细,他记不清她戴的耳坠是什么材质,也忘了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高跟鞋。

那天,她所有的欢喜和小女生的心思都是因为他。

可如今,只剩下厌恶和恨意。

那时候他还可以狠下心,而现在,看她哭得这么难过,也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挺混蛋的。

游乐场门口。

贺昭扭头往外看,余光瞥到一个眼熟的身影,连忙停车,降下车窗。

“沈哥,你家小宝贝在路边蹲着呢,啧啧啧,可怜死了。”

他们能找到这里,也是因为慕瓷手机开着定位。

“她这是被欺负了吧?不应该啊,她都能轻松地给我来个过肩摔,肯定是学过一点防身技巧的,欺负她的人难不成是个金刚芭比?”

沈如归比贺昭先看见慕瓷,不等车停稳就下了车。

路口人来车往,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视线内,越走越近,慕瓷反应慢半拍,直到对方在她面前停下来才慢慢抬头。

腿可真长啊!

下一秒,被她夸过的长腿就抬起来踹了她一脚。

力道不重,只是她穿着高跟鞋,重心不稳,直接跌坐在地上。

娱乐圈不好混,但慕瓷从来没被人那样欺负过,如果方方没有敲门,顾泽不一定会收手,她离开休息室的时候,外面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忍了好久的情绪彻底崩溃,慕瓷仗着自己是没人认识的小演员,就这么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稀里哗啦。

没想到她说哭就哭,沈如归怔住了,看着滴在地上的眼泪,他的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烦躁。

沈如归半蹲下来,帮她重新穿好鞋,又脱下外套举到头顶遮住她:“你是去成为大明星的,怎么像去打了一架?”

她的腿上贴着创可贴,手背上也有一大块乌青,整个人灰扑扑的。

“我说去接你,你还不要。白眼狼,没良心,就会在我面前横。那些本事都白学了,别人欺负你,你不会欺负回去?”

往常如果被这样数落两三句,她早一脚踹过来了,今天怎么会这么委屈?沈如归知道问不出来,也不问,想着回头让人直接去找陆川。

“乖,别哭了。叫声哥哥,哥哥带你去玩。”

慕瓷不理他,脑袋扭到另一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两个小时前,她沙哑的哭声让顾泽找回了自己泯灭的人性,中途停了下来。是屈辱感或者是别的什么让她觉得活着真累,她也才二十二岁而已。

沈如归继续说:“去游乐场,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人家都快关门了,只准出不准进。”她终于开口了,哭腔让人心软。

沈如归摸摸她的头发:“我想办法。”

“行,可以。”慕瓷抹了把眼泪之后就挂在他的身上,“哥哥背我。”

沈如归笑骂了一句。

“别的小朋友都有人背,就我没有。”她哽咽着说道,听着更可怜了。

沈如归低头看着栽在胸前的那颗脑袋,又看了看游乐场的方向。这边的是侧门,离过山车最近。过山车这一项要求十岁以上才能玩,天快黑了,从里面出来的人大部分是学生和情侣,没有大人带着小孩。

他几乎跑遍半个城市才在游乐场门口找到她,她是想起以前了?

游乐场离她以前的家不远,那时候她和奶奶一起生活,每天上学放学都会经过这里。她从来没有进去玩过,只是偶尔会多停几分钟看看。

“别哭了,我背还不行吗?”沈如归轻轻拍着慕瓷的背,扶她站起来。

外套被她顶在头上,沈如归拉着袖子遮住路人好奇的目光,帮她擦脸,她的碎发都汗湿了。

“热不热?把头发扎起来?”

慕瓷哭累了,像是没长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声音闷闷的:“我没有头绳。”

沈如归翻遍衣服所有的口袋都没有找到一个能将就用来绑头发的东西。

天色暗了下来,路灯还没亮,他解下藏在手腕上的那条暗红色丝带,给慕瓷绑了个粗糙的马尾。

慕瓷从耳朵后面扯出几根碎发,告诉他:“这是小心机,能显得脸型更好看。”

沈如归点头:“好,记住了。”

“这都可以?”跟着出来找人的楚宋难以置信地扒在车门上,眼睛都快揉瞎了,看见的还是那幅画面,顿时觉得沈如归在他心里的形象完全崩塌了,“沈爹!你还是我的沈爹吗?”

他跟着沈如归的时间不算短,也有几年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好脾气的沈如归?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一面倒是见得多。

“昭哥,那狐狸精到底什么来头,不接电话玩失踪,还在街上又哭又闹的,沈哥竟然都不生气,不生气就算了,竟然还背着哄?”

贺昭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笑道:“那可是你沈爹的宝贝疙瘩,不该问的别问,当祖宗供着就行了。”

楚宋半信半疑:“不能吧?这么多年,沈哥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从哪儿冒出来的宝贝疙瘩?”

“那你去沈哥面前叫一声‘狐狸精’试试。”

“不敢不敢。”都怪黑子总在他耳边说“狐狸精”,他一时嘴上没注意。

沈如归等了十年,才等到小女孩长大。

这家游乐场从建成开始就是全年开放,被人称赞的是有最长的过山车、最高的跳楼机,但很少有人知道游乐场背后的老板是沈如归。

清场后里面很安静,灯都亮着,工作人员给慕瓷找了双拖鞋。沈如归的目光扫过去,楚宋把贺昭推出去。

“陪她上去。”

贺昭看了看慕瓷,又看了看沈如归,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我?”

慕瓷很大度地让出相对来说没那么可怕的位置:“我让你坐里面。”

“我不爱玩这个,”贺昭连连摆手,脸都快笑僵了,“我看着你玩就行。”

“坐第一排吧,第一排比较刺激。”

楚宋把贺昭架过去摁在座位上,忍着笑竖起大拇指给他加油:“昭哥好样的。”

贺昭认命地闭上眼睛。过山车起速慢,越往上越快,他也越来越紧张。从高处冲下去的那一刻,他顾及着面子才忍着没叫出声。风声呼啸,慕瓷在他旁边大叫,然后全程都在骂骂咧咧,也不知道在骂谁。

五分钟后。

过山车终于停了下来,贺昭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叫人过来给他解开安全锁。

慕瓷兴奋地喊:“再来一次!”

贺昭:“……”

两人一共玩了十次。

到最后,贺昭趴在马桶上,差点儿把胃吐出来,到家了走路还在晃。

慕瓷跟没事人一样,哼着小曲上楼。

贺昭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不死心地想跟进去。上次他帮慕瓷搬行李,慕瓷说要好好谢谢他,当时他还客气,万万没想到她是这么谢的。

她肯定是在报复他背后告密的事。

“我这算一级工伤吧?”

沈如归面无表情地甩上大门:“滚。”

阿姨做了夜宵,一直温着,沈如归接过去端上楼。

慕瓷窝在沙发上摆弄沈如归给她买的一个玩具。说明书看着很复杂,她刚洗完澡,头发都没吹干,就打开玩具包装,研究怎么组装。

沈如归抽出一根烟,想了想又放进烟盒。

“高兴了?”

慕瓷点点头:“嗯。”

被狗咬一口不算什么,发泄完,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乐高小零件散落了半个沙发,怎么拼都不对,她耐心不足,有些泄气,抬头看着沈如归,水洗过的眼睛澄澈明亮。

“我不会弄,你会吗?”

“先放着,明天再给你弄。”沈如归手掌轻拍慕瓷的脚,“腿伸出来。”

慕瓷心想:自己果然不该太感动。

“我困了,今天先记账。”

沈如归看着她装困,笑了一声:“让你把腿伸出来,给你擦药,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慕瓷窘迫得面红耳赤,挣扎着要从男人怀里出去,“我自己可以,不用你。”

“别动,再扭来扭去一会儿别哭。”

慕瓷不敢动了。

沈如归拿过一支药膏,挤出一些抹在伤口处。

慕瓷抓过一个抱枕盖在脸上。人在看不到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会被放大无数倍:他的手指蘸了些药膏在她的小腿上轻轻打圈揉按,药膏凉凉的,他的手指有层茧子。虽然她感觉不到疼,但房间里太安静了,气氛怪怪的。

这是什么人间苦难?

“你快点儿。”

“马上就好。”

她不说,沈如归也不问,又换了一支药膏,抹在她手背那片乌青上,最后才拿开抱枕。外面灯光暗,看不清她脸上的巴掌印,这会儿他看得一清二楚。

刚才还是一脸无所谓没心没肺的人,这会儿又蔫了。

“又怎么了?”

慕瓷叹气:“我在陆导那里闯祸了,他肯定对我有意见,觉得我是个大麻烦,还没进组就给他惹事。”

沈如归把夜宵递给她,阿姨煮的是银耳甜汤。

“不是大事,他说只要钱给到位,导演都能让给你当。”

慕瓷装作听不出他是在故意抹黑陆川,露出惊讶的表情配合他,“陆导竟然这么没有原则!”

沈如归点头,“没错,他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所以不要对他有滤镜,面包、饼干也不要送了,他喜欢钱,小钱他看不上,大钱你送不起。”

“嗯嗯,知道了!”慕瓷舀了一勺银耳喂到他嘴边,“好甜,你要不要尝尝?”

“等你吃完。”

“我吃完了你怎么尝?”

沈如归低头亲她:“这样尝。”

慕瓷要看剧本,沈如归也睡得晚,他不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但不代表谁都可以欺负他身边的人。

她什么都不说,一个人跑到早就被拆迁改建的地方哭,沈如归即使不问也知道是因为谁。

他不讲道理,但在某些事情上喜欢做得干干净净。

顾笙来之前,沈如归已经等了两个小时。

“顾小姐,请吧。”黑子把门推开,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笙记得他,极其讨人厌。

今天他依旧是同样的作风:在没人的路上堵她的车,等到了这里,却又客客气气地跟她说“请”。

她不想进屋,“我要回去。”

黑子笑笑,“事情说清楚了,自然会送你回去。”

顾笙冷声道,“我跟你们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一条狗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黑子收起笑脸,这个女人被惯出一身大小姐脾气,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分三六九等,人也一样。

这么对比起来,还是慕瓷看着更顺眼。

黑子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推了顾笙一下,顾笙没站稳,差点被绊倒。

客厅是深色系风格,安静又空旷,墙壁上贴着色彩偏暗的油画,让她想起欧美电影里吸血鬼的城堡,冬天还有烧得很旺的壁炉和加了冰块的烈酒。

坐在沙发上的沈如归像是融在画里。

她上次来没有见过沈如归,别人口中的沈如归是畜生一个,从污水沟里爬起来的食人草,没人性,粗鄙低俗,长得也很可怕,脸上布满疤痕。

然而她眼前的男人俊美如神祇,脸上没有一条疤痕,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有几分斯文模样,深色家居服显得他皮肤很白,长腿交叠而坐,随手摆弄着一个乐高玩具。

整个房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声音。

“沈如归,我的玩具呢?是你拿了吗?还落下一块。”穿着睡衣的慕瓷愣在楼梯口。

再看一眼,发现确实是顾笙,睡眼蒙眬的她彻底清醒了。

“她怎么在你家?

“你腻了我,要换一个?

“沈如归,你什么眼光?你是不是故意气我?就算要换也得换个比我强的吧,她是比我漂亮,还是比我身材好?或者,是比我会撒娇?你不说个一二三出来我是不会走的。”

她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沈如归被逗笑了,抬头看了慕瓷一眼。

“睡好了就下来。”

慕瓷垮着脸瞪他:“我不。”

可能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沈如归面前,她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沈如归不仅不生气,反而越发纵容。

“那把你手里的东西扔下来,就差最后一块了。”

“你拼好了?”慕瓷眼睛一亮,踩着木质楼梯跑下楼。

沈如归把最后一块组装好,把完整的玩具递给慕瓷。

这是她最喜欢的动漫人物。

“你好厉害,可我都没看见你是怎么弄的。”

“一会儿再教你一遍。”

顾笙越看越疑惑。她想着慕瓷多少会吃点儿苦,可实际情况怎么跟传言中的差这么多?

沈如归在慕瓷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后抬头看向顾笙。

两人的目光直直地撞上,这是她走进大门之后,沈如归看她的第一眼。

顾笙下意识地往后退,但双腿僵硬,“沈先生,我……”

“不用解释,直接道歉就行了,”沈如归说得轻描淡写,视线只在顾笙身上停留了一秒。

顾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

慕瓷虽然预料到沈如归不会太客气,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顾笙是顾老爷子带回家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顾老爷子临终前留了话,并且给她留了股份,所以顾家没有一个人敢轻看她。

慕瓷因为顾泽认识了顾笙,两人年纪相仿,其实最初也有过两三年的闺密情深,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好好的一个姑娘长着长着就长歪了,骄纵跋扈,目中无人,那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越来越明显。

后来慕瓷也想明白了,顾笙对她的态度转变大概是从发现她对顾泽的那点儿心思开始的。

男人为女人反目成仇,女人为男人姐妹情断,不管是在影视作品中,还是在现实生活里,都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顾泽也是真的宠这个妹妹,即使知道顾笙对他的感情也一如既往,他揣着明白装糊涂,任何时候都能拿“妹妹”这个称呼当借口。

沈如归开口就让人跪下磕头,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受得了这种委屈?

顾笙有傲气,“沈先生,你总该讲点儿道理,更何况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沈如归说,“顾家为你收拾烂摊子的时候也没有讲理,你可以把顾泽叫过来,你们兄妹一起道歉也能给我省点时间。”

顾笙因为上次的事和顾泽吵架了,她不道歉,也不提顾泽,沈如归没有太多耐心。

“嫌道歉太简单,”他头都不抬,手指钩着慕瓷的一缕头发把玩,“想磕个头?”

慕瓷:“……”

他没看到人家都快气哭了吗?

“那个……”慕瓷刚开口,沈如归就捂住她的嘴巴,强行让她闭嘴。

显然他并不会怜香惜玉。

桌上放了根棍子,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站起身,将球扔到空中的同时抡起棍子,球打到墙上,声音清脆响亮。

弹开的球从顾笙耳边飞过,顾笙的身体僵住,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球如果打到她的腿上,她可能已经站不住了。

沈如归捡起滚到脚边的球,轻描淡写地问,“顾家只纵容你,不教你懂礼貌看眼色?”

顾笙咬牙道歉,“对不起,上次是事是我不对。”

沈如归摸摸慕瓷的下巴,“可以不原谅。”

慕瓷总感觉他这个动作和摸狗一样,但眼前的情况不适合聊这个,顾笙向来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就算道歉也是心不甘情不愿。

她何必装大度,“嗯,不原谅。”

沈如归挡住顾笙愤愤的目光,“下次动手之前先想想后果,别不长记性。”

他叫黑子进屋,吩咐道:“把顾小姐送回去吧。”

“好嘞!”黑子嫌弃归嫌弃,办事还是很利索的。

顾笙走后,家里又恢复了清净。

“沈如归,”慕瓷仰着头叫他,笑盈盈的,“你不会是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吧?”

已经下午了,阳光落满客厅,沈如归侧身站在一处阴影里,五官立体,轮廓鲜明。

他没说话,但慕瓷看到他又掂了掂那根棍子。

“那……那不然你怎么还背地里那什么呢?”慕瓷僵着脸,干巴巴地笑,不动声色地往后躲,尽量离他远一点儿,“你如果没有那什么,怎么知道我和顾笙的事?”

这不是大佬的风格啊!

在她睡觉的时候,沈如归给陆川打过一通电话。陆川不会管这些,本来想直接把监控视频给他,但顾泽先一步拿走了视频,陆川就让当时在场的人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我只是有点儿近视,不是瞎了。”

见沈如归看过来,慕瓷不太自然地摸了摸昨天被顾笙扇过一巴掌的脸:“我其实还回去了,就是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顾家的背景不简单,他是不知道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她道个歉就行,你一个男的,欺负她干什么?”

慕瓷眼看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立马跳起来解释:“不是,我不是在指责你,沈如归,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也打了她,没吃亏,你为我得罪顾家不划算。”

沈如归只是说:“又不是第一次为你得罪人。”

慕瓷恍惚地看着他:“嗯?”

“老子愿意,不用你管。”

“哦。”

慕瓷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到现在都还是个不温不火的十八线明星,缘由很复杂,其中顾笙没少“出力”。刚才顾笙跪下来给她道歉,实话实说,她是解气了,但也有心理负担。

沈如归那么不留情面,顾笙又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虽然顾家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不会明着对付他,但始终是个祸患。

“你和你那个前男友单独在房间里待了二十分钟,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慕瓷有些紧张,脑袋里一团糨糊。

顾泽发疯是不顾场合的,那会儿可能是被沈如归的那通电话刺激到了才会突然变脸,把她吓哭了,他又什么都没有做,后来也一直在道歉。

“谎话编好了?”沈如归冷笑。

“那我还是不说了。”

“不敢说,还是不想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

“你如果问心无愧,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如归,你怎么这么难伺候?!”慕瓷火气上头,“我说吧,你觉得我是在编谎话骗你;不说吧,你又觉得我心里有鬼。天天被你这样折磨,我迟早会断气,你干脆一次说清楚,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沈如归又生气了。

慕瓷又得哄他。

乐高玩具被摔在地上,零件散得到处都是,她还是不会拼,怎么弄都不对。

“王叔,他出门了吗?”

“先生一直没有下楼,应该还在家。”

冷静过后,慕瓷也意识到是自己不对,不知好歹的人到哪里都会讨人嫌。

已经九点多了,沈如归一直没有下楼,那就是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慕瓷进厨房翻冰箱:“王叔,他平时喜欢吃什么?”

家里以前不讲究吃喝,自从慕小姐住进来之后,自己每顿都是做她喜欢的饭菜。王叔笑笑:“先生没什么喜好,只要是你做的,先生肯定都会喜欢。”

慕瓷不是不会做饭,是不喜欢做,油腻腻的厨房味道很难闻。以前爸爸告诉她,女孩子不用学这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后来她是没办法,不学就会被饿死。

“王叔,沈如归的生日是哪天?”

“先生从小无父无母,不过生日。”

慕瓷愣了一下,锅里烧热的油溅到手背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让她回过神:“他没有,我也没有……不对,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但还不如没有。”

王叔被她绕晕了,没听明白。

慕瓷炒好两个菜,简单地煮了碗面。

“没想到小瓷还有这么好的手艺,闻着就很有食欲。”

“王叔,你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些是我做的,味道不怎么样,我怕他笑话我。”

“放心,我不说。”

慕瓷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才发现沈如归在楼顶的露天泳池游泳。

这栋别墅建在城市外围,晚上格外安静,还能在夜空中看到几颗星星。

晚上气温低,慕瓷把餐盘放到旁边,手伸进泳池试水温,还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冷。

慕瓷给小腿的伤口贴上防水创可贴之后,坐在泳池边,打算等沈如归游到这一侧的时候装个“不小心落水”之类的。

连落水的角度都盘算好后,她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

她就几秒钟没看住,人就不见了。

“人呢?哪儿去了?刚刚还在……啊!”慕瓷被吓了一跳。

原本在泳池另一侧的沈如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水底潜到了这一侧,水面寂静,他突然浮上来,溅了她一脸水。

慕瓷拍拍胸口,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才敢看他。

他只穿着一条泳裤,刮风了,湿透的短发随风晃动。

“冷不冷啊?”

“下来试试就知道了。”

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等等等等!”慕瓷紧紧地搂住男人的脖子,讨好般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给我两分钟的解释时间。”

她的脸上有水滴,头发也湿了,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沈如归游了十几个来回,心里那股躁意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她还知道上来。

“解释什么?”

他没戴眼镜,慕瓷能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浓浓的戾气和不耐。

“沈哥哥,”慕瓷低着头,又凑近吻他,“别生气啊!”

她一只手探入水中。

沈如归忍着把她拽进泳池的冲动:“慕瓷。”

除了这个男人,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只是叫一声她的名字,就给她一种仿佛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

像是有条毒蛇从她的尾椎骨往上爬,哦,不,那是沈如归的手,很凉。

“怎么啦?我的要求过分吗?不过分啊,古代罪人断头之前还有申冤的机会呢,我怎么不能有?”

“你是不是欠收拾?”

已经到了这一步,哪有中途放弃的,慕瓷避开男人阴森森的目光,一鼓作气。

然而下一秒,她差点儿就废了——沈如归掐在她腰上的力道重了很多,而且掐的刚好是昨天磕到桌角的地方。那里有瘀青,他昨天明明看见了,还帮她擦过药,这会儿肯定是故意的。

慕瓷痛得叫了一声,这是恶意报复。

沈如归呼吸加重:“慕瓷。”

“沈如归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把话听完再走?虽然我表达的方式不对,但你那么聪明,为什么不能自己把我说的话重新理一遍?”

她没那么不懂好赖,知道沈如归白天那一出是在给她出气。虽然他不问也不说。

“顾笙受了委屈,回去就会跟家里人告状。虽然她不敢惹你,可顾家不一样,敏感期迟早会过去。他们兄妹俩是一个德行,一个打我的脸,一个扎我的心,我气死了,顾泽那个浑蛋也被我扇了一巴掌,我才不会任由他们欺负。”

前面那些慕瓷是一口气不喘噼里啪啦吼出来的,可到这儿,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话是这么说,但顾家的背景挺厉害的,你……”

堵在沈如归胸腔里的那团闷气莫名其妙就散开了。

“担心我?”

“少自作多情,我是怕你连累我,我未来可是要当大明星的,不能有黑料。”

他笑了笑:“好,你去当大明星。”

慕瓷拿起浴袍扔在他身上:“准大明星亲自给你端上来的饭菜,快点儿吃。”

沈如归看着那碗面:“怎么不是亲自做?”

“你想得倒挺美。”慕瓷躺在旁边的躺椅上,幽幽地说,“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你必须吃光。”

楼顶只开着一盏灯,淡淡的月色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夜色很暗,天上的星星就显得格外亮。

“沈如归,你的生日是哪天?”

“不记得了。”

他的身份证上的日期是随便填的。

“没人告诉过你吗?”

沈如归想了想:“可能有过,时间太久,忘记了。”

“你再想想。”慕瓷说,“生日那天可以收到礼物的。”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没吃完的半碗面都快坨了。

慕瓷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孤独感。他的身体上有很多疤,尤其是后背,深的,浅的,有的像鞭痕,有的像刀伤。

“想起来了吗?”

沈如归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从漫长的回忆里抽离,缓缓地说道:“5月21日。”

慕瓷笑道:“这么浪漫的日子啊!”

“嗯。”

“真好记。”

“嗯。”

5月21日,是沈如归遇到慕瓷的那一天。日子确实很好记,好记到他十年都忘不掉。

现在十月份都过了。

“那今年你没有礼物了,明年如果我还……”慕瓷的话音顿了几秒,明年如果她还在他身边,“明年如果我还记得,你就可以收到大明星送的生日礼物。”

沈如归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刚才还说日子很好记。”

“是很好记啊,但我记性不好。而且大明星很忙的,除了拍戏、拍广告,还会有很多通告,忙起来连吃没吃饭都说不清楚,哪还有精力想这些?”

“听着就很麻烦。”

慕瓷叹气:“是啊!”

“你不是很怕麻烦吗?”

“这不一样。沈如归,你相信命运吗?”

“不。”

“我也是,别人都说我不行,但我偏不认命。”慕瓷拢了拢手臂,裹紧毯子,“凉了就别吃了,王叔养了鸭子,倒给鸭子吃也不算浪费。”

“没凉。”

“看着都没有热气了。”

“汤还是温的。”

她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凑过去试探着问:“不难吃吗?”

“还行,吃不死。”

“给我尝一口。”王叔一直在厨房,她做好后都没好意思尝一下味道。

沈如归没让她碰:“凉了,你吃了会不舒服。”

慕瓷:“……”

贺昭说沈如归很好哄,从慕瓷的经验来看,这话不假。不过,他好哄是好哄,在某些事情上的作风却堪称分裂。有时候禽兽不如,有时候又冷静得有些变态,即使把慕瓷折磨得苦不堪言,他那双幽深的眼眸里也没什么可以深究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慕瓷累得沾床就睡,迷迷糊糊感觉到好像还泡了个热水澡。

沈如归坐在床边,看她睡得香,就用手捏住她的鼻子。

鼻子不通气,她只能张着嘴呼吸,沈如归低头吻她,等到她憋得满脸通红才让她喘口气,然后又吻住她,如此反复。

慕瓷被惹烦了,一巴掌拍在沈如归手上,翻身换了个睡姿,还嘟嘟囔囔地骂了句“神经病”。

被骂的沈如归却是满眼笑意。

“慕瓷,这世上恨不得我死的人多的是。我活一天,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嚣张一天,懂了吗?”

甜言蜜语任何时候都格外让人心动,可人心总是贪婪的,一旦有了开始,想要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上次是顾笙有错在先,所以她根本不敢跟家里人告状,即使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但这次不一样,她找慕瓷的事在顾家看来很平常,打她的脸就等于打顾家的脸。

她那个位高权重的叔叔最近刚调回来。

顾笙在沈如归那里受辱,跪下的也是顾家的脸面。

仅仅一个星期,沈如归名下七家产业被查,必须按要求停业整顿。

顾泽找上沈如归的时候,慕瓷正在剧组开剧本研讨会,沈如归在家给她重新组装那个摔坏的乐高玩具。

慕瓷不在场,沈如归并没有之前那么客气,甚至都没有让人倒杯茶。

顾泽也不是来喝茶的:“你那点儿脏东西我就当没见过,叔父那边我会打招呼,你的生意也都可以继续做下去,当然,有条件。”

得天独厚的世家公子身上总会有股子傲气。

沈如归脚边卧着一条半人高的藏獒,毛发颜色深,但很干净,闻到陌生人的味道,叫了两声,显得凶神恶煞。沈如归拍拍它的脑袋,它又乖乖地坐下去,但眼睛始终盯着顾泽,仿佛就等着一声令下,然后扑过去将对方撕成碎片。

沈如归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满不在乎:“比如?”

“让小瓷离开这里。”

“我早说过了,不是我留她,是她愿意留下来的。”

“你耍了什么手段,自己心里清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为心中的执念耍点儿手段又如何?顾总如果也想要,”他不甚在意,“那就来抢。”

他并不屑于在顾泽面前掩饰对慕瓷的那股病态的执着。顾泽拳头紧握,神色冷漠:“你别后悔。”

“后悔?”沈如归笑了笑,“只有弱者才会否定自己曾经的决定。”

是顾泽后悔了。他后悔把慕瓷推向沈如归。

“沈如归,你这是要和顾家为敌吗?勉强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这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何必呢?”

沈如归站起身,那条藏獒犬跟着站起来。它喘着粗气,面露凶相,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过去咬断对方的腿。

他说:“我偏要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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