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友送给金主后,我将计就计

第9章 第9章

第九章 视死如归

第九章 视死如归

除夕这天是慕瓷二十三岁的生日。

以前,慕瓷总觉得时间太慢了,总也到不了尽头,可这一年就像是一眨眼。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等,等沈如归腻了烦了一脚把她踹开,现在想想,那些她渴望被救赎的日子都是从漫长的岁月里偷来的,永远和他在一起才是最遥不可及的梦。

顾泽一整天都在家,甚至关了手机,到了晚上也没有半点儿回顾家吃年夜饭的意思。

“这几天总闷在家,是不是太无聊了?”

“还好。”

等慕瓷回过神,才发现刚才顾泽戴在她手上的是一枚戒指。

“喜欢吗?”

“喜欢。”慕瓷说,“谢谢。我想去看奶奶。”

顾泽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因为想讨好他,让他同意带她去见老太太,才没有当着他的面摘下来扔掉。

“晚点儿再去,今晚有烟火晚会。知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但我想陪你,看一场你喜欢的烟花,你总能开心些。”

慕瓷并不关心去哪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随口应了一声就进了浴室,把花洒开到最大。

水流声盖住了她干呕的声音。

烟火晚会是私人举办的,地点在一艘豪华游轮上。

顾泽送的衣服慕瓷也穿,送的首饰她也戴,除了那双高跟鞋。

“不好看吗?”

“太冷了,我想穿得暖和一点儿。”

“抱歉,是我疏忽了。”顾泽有耐心等,“不着急,你慢慢挑。”

慕瓷穿了鞋柜里唯一一双平底鞋。

她大概是整艘游轮上穿得最暖和的人。

“沈老板,最近少见啊,忙什么呢?”

“瞎忙,赚点儿烟酒钱。”

“哈哈,沈老板还是喜欢开玩笑。哎?这位美女看着眼熟。”

慕依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秦总,您好。”

秦总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悠,笑容逐渐意味深长:“沈老板,您这是……”

船舱里太闷了,烟酒的气味很不好闻,慕瓷准备去外面透透气,猝不及防对上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顾泽搂住慕瓷的腰,扶她站稳,低声在她耳边问了句,“怎么了?”

慕瓷摇头,没吭声。

外面传来男人轻佻慵懒的嗓音,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慕依僵了一瞬,脸色被冷风吹得发白,又难堪又窘迫。

秦总本来只是说笑,怎么都没想到沈如归这么畜生,慕依毕竟是焉家的人,还是贺西楼的未婚妻。

然后他看见了顾泽和慕瓷。

圈内很多人都知道慕瓷跟过沈如归,他一时又搞不懂沈如归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这烟花也该开始了吧,都几点了?”秦总转移话题,给慕依留了脸面。

虽然看热闹很有意思,但大家也都有眼力见,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当靶子。

顾泽垂眸,瞬间藏起那抹黯然,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矜贵温和,带着慕瓷朝沈如归那边走过去。

“好久不见,沈老板的伤怎么样了?”

“伤?”沈如归轻笑,“什么伤?”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顾泽也笑,搂着慕瓷的腰,往怀里带了带:“小瓷,打声招呼。”

他这种不着痕迹的亲昵,无疑是在宣示主权。

慕瓷现在和秦总怀里那个女人没什么两样。虽然觉得不舒服,但她并没有推开顾泽,而是礼貌地朝对面的男人点了下头:“沈老板好。”

沈如归低低地笑:“我哪儿好?”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很亮眼,他便越发恶劣:“腰好,肾好,还是别的地方好?”

顾泽沉下脸:“沈老板,玩笑不要开得太过了。”

沈如归点了根烟,甚至不屑于嘲弄对方。

慕依安静地站在旁边,心里有些酸涩。

慕瓷来之前,什么都入不了沈如归的眼;慕瓷来了之后,他的眼里只有慕瓷。

“小瓷,方便聊聊吗?上次你住院,我一直很担心……”

“不方便。”慕瓷开口打断对方的话,侧首跟顾泽说:“我去洗手间。”

“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慕依跟着进了船舱。里面人多,她看着慕瓷被服务生带到二楼。

慕瓷拐过转角,突然手腕一疼,下一秒就被拽进了漆黑的房间。她转身就要跑,却被推得往后。

“说清楚啊慕小姐,”男人轻佻的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我到底哪儿好?”

熟悉的气息从四周笼罩过来,慕瓷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但想想,其实离两人上次见面也没过去多久。

冬天还没有过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江的对岸闪烁着璀璨的霓虹灯,人群拥挤,他们都在等待这场烟火。

“问你话呢,哑巴了?”

“我肚子疼,”好像有点儿晕船,慕瓷放松身体,往男人怀里靠,“你给我揉揉。”

黑暗里,沈如归低笑出声。

“这是在跟谁撒娇呢,顾氏集团未来的女主人?”他嗓音低沉,尾音上扬,满是讽刺的意味。

慕瓷牵引着他的手放到小腹上:“轻一点儿。”

现在他应该感觉不到什么。

慕瓷学着他刚才在外面说话的语气,“我以后结婚了,你可以藏在床底下……咝——疼疼疼疼!你轻点儿,我一会儿真吐你身上恶心死你……嗯……觉得床底下憋屈,那就藏在衣柜里,或者……嗯……”

这甚至不能称之为吻。

“慕瓷。”

沈如归看到慕瓷挽着顾泽上船的那一刻,心里想着直接掐死她算了,掐死之前还要问清楚她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骗他,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生日快乐”。

忽然一声巨响,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火光明亮,这场万人等待的烟火盛宴终于开始了。

新年到来,热闹非凡。

沈如归那句“生日快乐”,慕瓷听到了,同时,她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项链,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曾经告诉他,希望生日的时候能收到生日礼物,他就提前买好礼物,在她生日这天送给她。

看,他可以学会对一个人好,只是之前没有人教过他而已。

慕瓷好像是真的晕船,一直靠在沈如归怀里。

窗外绚烂夺目的光亮许久才没入夜色,周围静下来,她想握住他的手,抬起却又放下了。

“沈如归,你去逛过公园吗?”

她突然说起奇怪的问题,沈如归竟然也会认真地回想,然后回答她:“没有。”

“就知道你没有逛过。公园里人多,尤其是周末,有老年人锻炼身体,有中年阿姨聚在一起跳舞,有情侣散步,有夫妻带着小朋友追着闹着玩游戏,他们可能商量着晚上去吃火锅还是烧烤,如果觉得不健康,不想在外面吃,回家炒几个菜也很不错,心情好的话还能炖锅汤。很平淡对不对?但这才是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活。”

许久后,沈如归问她:“不是总说要当大明星吗?”

“大明星离开镜头之后也是普通人啊,也会逛公园。

“那天,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都说‘祸害遗千年’,我这样的怎么都能活到六十岁吧。我现在还很年轻,未来太远了,不想被谁谁谁当成筹码拿来威胁谁,更不想连枕边人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沈如归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以前他没的选,至于现在……慕瓷想,万一呢,万一可以呢,总要试一试。

“沈如归,我挺怕死的,以前为了几百块钱的群演工资去当替身,从两层楼高的地方往下跳;骑马摔了,脑袋差点儿撞到石头上;冬天水都结冰了,我替主角演溺水戏,结果差点儿真的淹死……太多了,说不完,我怕死,但没办法。现在能选了,所以我要好好活着。”

打扫卫生的阿姨进洗手间看了一圈,出来告诉顾泽:“厕所里面没有人。”

顾泽看了看时间,眸色阴沉,捏紧的拳头青筋突起。

船还在江上漂着,不可能有人中途离开。

外面站满了看烟花的人,结束后都在往里走,顾泽急促的脚步忽然停住。

几米外,慕依对面那个女人的背影他再熟悉不过,是慕瓷。

“小瓷,你听我解释。”

“别解释了,我跟你们没关系。我十岁的时候你们没有担心过我会不会饿死,现在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吃得好睡得暖,你们就更没必要担心了。我怎么活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教,离我远点儿。”

慕瓷眉眼冷淡,说完便绕过慕依。看到顾泽,她乖乖地走到他身边。

顾泽看了慕依一眼,暗含警告。

慕依不想被人注意到,所以没有再过去纠缠。

正站在风口,慕瓷怕冷,拢了拢外面的大衣:“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从外面进来的人总会撞到她,她下意识地往顾泽身边靠,这个举动缓和了顾泽心里不悦的情绪,他没再多想,带她到了一个清静点儿的位置。

“我一直在原地等你,你没看到?”

“人太多了,我被挤到了角落,看不清。”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就别乱跑,等我去找你。”顾泽刚才只是跟几位长辈多客套了几句,出口就被出来看烟花的人堵住了,他知道慕瓷应该也在外面,但就是没有找到她,“怎么跟她聊起来了?”

“我不想聊,但她在洗手间门口堵我。”提起慕依,慕瓷就很不耐烦,“她真是太烦了,还有她那个哥哥。”

顾泽抬手帮慕瓷把被风吹乱的碎发钩到耳后:“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问我好不好,关心我的身体,问我缺不缺钱花……就这些无聊的。奶奶等我很久了,能走了吗?”

慕瓷不想多提,顾泽很清楚当年的事:宁倩带着慕依嫁进焉家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但是,焉洐工作调动,再加上慕依和贺西楼订婚,她们母女俩在两座城市之间的往返就频繁了很多,都在一个圈子里,这种场合难免会和慕瓷碰上。

“不管她们,以后有我对你好。”周围好奇的目光频频投过来,顾泽不在乎,忍不住抱她,“现在管得严,每年就只有除夕夜才有这样的烟花表演,待会儿还有一场,不再看看?”

“已经看过了,都差不多,震得耳朵疼。”慕瓷神色恹恹,“好冷,走吧。”

顾泽也不勉强,打电话让人把游艇开过来,准备上岸。

他本来就是想让慕瓷开心的,她觉得没意思就没什么意义。

江边的夜景很漂亮,顾泽回国后第一次约慕瓷出来吃饭就是在这里的一家餐厅。

“我们去点东西,吃完再带一些给奶奶尝尝。”

“还有位置吗?”

“你想去就有。”

慕瓷晚饭吃得少,吹了冷风没什么胃口,但顾泽今天已经很迁就她了,等会儿要去见奶奶,他心情好,奶奶也能高兴。

黑子看着慕瓷和顾泽进餐厅,看着他们吃完饭一起出来,又看着顾泽趁慕瓷不注意从车里拿出一束花送给她,车还没开远,他就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沈哥,要不……还是算了吧?”

“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时候对一个人的喜欢会持续很久很久很久,初恋是最难忘的,昭哥就是典型的例子。你看,他为了那个女的连家都不要了,这几个月把人当宝贝一样哄着,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个兄弟敢在背后说半句闲话,他能把人往死里揍,结果呢,那女的不照样往他的心上狠狠地扎了一刀,跟别的男人走了?女人啊,一旦心狠起来,男人都比不过。”黑子猛抽几口烟,“沈哥,算了吧!咱们跟她不是一路人。”

沈如归沉默着。

初恋?

初恋算个屁。

算了?

怎么能算了?

“开车,跟上。”

黑子用力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回头给沈如归道完歉后就跟上了顾泽的车。

发饰掉到脚边,慕瓷弯下腰捡,露出了脖颈上的项链。

就几秒钟,顾泽刚好看见了。

“项链很漂亮。”

慕瓷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我随便戴了一条。”

顾泽温和地笑:“我记得你出门的时候没有戴项链。”

“我戴在毛衣里面的,你可能没注意吧。”

“是吗?”顾泽眼里的笑意退去,冷声吩咐司机:“前面左拐。”

车子忽然一个急转弯,开进一条偏僻的小路。路不好走,慕瓷的胃里翻江倒海,想吐但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很不舒服。

“顾总,前面封路了。”

“你先下去。”

“是。”司机不敢多问,把车停稳之后连忙下车。

车门一关,慕瓷就被顾泽攥着手腕扯到怀里,眼睛撞到他衣服的扣子上,生理性的眼泪往外涌,忍都忍不住。

“顾泽,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慕瓷,你把我当傻子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是吧,好。”顾泽直接掀开她的衣服,扯断那条项链,打开车门扔出去,才终于在她平静的脸上窥探到了一丝情绪,“不是说只是出门前随便戴的一条,又不值几个钱,生什么气?

“为什么不解释?今天见了他一面,连应付我都懒得花半分心思了?

“慕瓷,是不是我怎么对你好都没用?

“没错,我是后悔了,如果能重新来一次,我一定不会把你推出去,但后悔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这辈子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亏欠。但沈如归是个什么东西,勾勾手指你就送上去,先是姐姐后是妹妹,你就算不介意,难道也没有自尊心?慕瓷,我放低姿态哄了你这么久,你连个笑脸都不给,最近这么乖,都是因为怕我对付他吧?我告诉你慕瓷,沈如归逍遥不了几天了,你如果真舍不得他,到时候可以去陪他,也能断了我的念想。”

“顾泽,你喝多了。”慕瓷见势不对,想下车,却被顾泽抓着头发推倒在后座。

“我是鬼迷心窍了!”

慕瓷泪眼蒙眬地望着车顶,勉强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顾泽,我曾经爱过你的。”

顾泽停下来,声音似低喃:“曾经?”

是啊,曾经。

曾经的顾泽是陪伴了她童年的邻家哥哥,是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如天神降临般出现的救命稻草。

现在的顾泽和当年那个没要到钱却起了色心的畜生没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他是救她的英雄,现在,是着了魔的施暴者。

顾泽想起很多年前的慕瓷,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他忽然清醒,紧紧地抱住慕瓷,安抚般轻吻她的额头:“小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爱我的心呢?找回来,把你爱我的心找回来,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只对你好。”

无论他怎么安抚,她的身体都不停地颤抖,一双泪眼空洞无神。

“顾泽,你配不上我的喜欢。

“你总说你会对我好,但你的好我受不起。那天我就说了,我不是跟你走,是跟警察走,可你拿奶奶威胁我,我只能听你的。”

顾泽解释:“我不是威胁你,私立医院条件好……”

“你是。”慕瓷拆穿他,“顾泽,我没那么好骗,以前会相信你编的借口,是因为喜欢你。”

顾泽冷笑:“同样的事,难道沈如归没有做过?”

“他不会真的伤害奶奶,只是吓吓我,想让我服软,别总是惹他生气,但是你会。顾泽,我其实是怕你的,怕你,怕你们顾家。”

他瞒着慕瓷给老太太转院到他能说话的地方,表面看是为了慕瓷好,真正的意图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你根本不是爱我,只是觉得不甘。你以前就是这样,就像生意,那块地你其实看不上,但如果有人跟你抢,你就算出两倍的价钱也要拿到手。我和那块地一样,你不是爱我,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你不是爱我,是不想输给一个你看不起的人。”

在顾泽眼里,沈如归处处都不如他,两人的出身、家庭和环境都没有可比性,一个他根本不屑于正眼看的人却三番五次让他栽跟头,他当然不会轻易就算了。

“我不爱你?你说我不爱你?慕瓷,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沈如归是真心对你的?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爸的车祸就是他……”

“我知道,”慕瓷捂住眼睛,哽咽着说道,“但我愿意原谅他。”

他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好到连她这种自私自利只认钱的白眼狼都舍不得。

“我想原谅他。”

只要他活着走到阳光下,她愿意等。

“顾泽,你放过我吧,求你。”

慕瓷从来都没有求过顾泽。

虽然慕家没落了,但她骨子里的骄傲还在,从不愿意求人。很多他觉得她应该去找他说说好话,问他要点儿什么的时候,她都只字不提,就连他把那套房子给她住,她都有心理负担,还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要按时给他交房租。

现在为了沈如归,她低声下气地求他。

顾泽的心里仿佛破了一个巨大的洞,再多的回忆都填不满,多看一眼,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揪着一样疼。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我真的对你没有感情了,你勉强我也没什么意思。”

“慕瓷,你不过是仗着我舍不得动你才敢这么说。”顾泽别开头,狼狈地下车。

慕瓷还没把衣服穿好,就看见一个黑影倒在车旁。

“顾……顾泽?”她声音发抖,踉跄着下车。

两根断了的棍子横在路上,她被绊倒,还没有靠近顾泽,就被沈如归拽起来护到身后。

慕瓷甩开沈如归,头也不回地跑到顾泽身边。

他的额头满是冷汗,脸色苍白。

她在戏里“死”过很多次:被乱刀砍死,被淹死,上吊自杀,割喉流血身亡,中箭,中毒,车祸……太多了,数都数不清,但伤口都是画的,血是假的,流再多也不疼。

一滴眼泪落在脸上,被风吹得冰凉,顾泽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有些想笑。

那年找慕老太太要钱的债主在慕家闹事,她也很害怕,等他到了才敢哭,后来她每次想起那一天,看他眼神总会多一些缱绻的情感。

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顾泽吃力地抬起一只手,试图帮慕瓷擦眼泪,但碰不到她。

他却毫不在意,躺在地上看着慕瓷笑,仿佛在说:看看吧,这就是你寄托希望的人,你要怎么救赎长在淤泥里的沈如归?失望吗?后悔吗?

慕瓷神色恍惚地被沈如归拽进怀里,强势的吻落下来,她不躲不避,用尽所有的力气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沈如归用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不以为意,再一次伸手去拉慕瓷,她眼神空洞,嘴唇咬得发白,却一个字都不说。

她失望了?

还是后悔了?

沈如归牵唇笑笑,“别怕,他死不了。”

他话音未落,慕瓷眼前一黑,倒在他怀里。

一条红色的线蜿蜒到脚踝,这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新年的第三天。

顾泽还在重症监护室,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司机就在隔壁病房。

车停在监控死角,行车记录仪也被人有意损坏,慕瓷成了唯一的目击证人。她在医院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焉洐。

他重复之前的话:“小瓷,你可以相信我。”

慕瓷平静地看着他,过了好长时间才说话:“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双眼睛水汪汪的,世俗和纯粹都在她的眼里。

焉洐来不及躲藏,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在她面前,看到她讽刺的笑,虽然很狼狈,但他也知道,既然已经调到了这座城市,两人打交道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的感情暴露是迟早的事。

“我是想从你嘴里套话,那个人不值得你毁掉自己的人生。小瓷,你心里很清楚,这次你保不住他。”

慕瓷神色冷淡:“我要睡觉了。”

焉洐知道她需要时间:“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方方每天都在公司和医院之间往返,在忙碌的间隙祈祷顾泽能早点儿脱离危险。

慕瓷的身体好一点儿了就被带去警局配合调查。

她曾经提醒过沈如归,顾泽有个很厉害的叔叔,叫顾政鹰,但她也只是听说。

今天她见到了。

一沓厚厚的照片、资料甩了慕瓷一身,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只要你指认沈如归,这些就都不存在,我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小丫头,是非好歹,你自己衡量。”

慕瓷不禁感叹:比顾泽多活了几十年,层次就是不一样。

打蛇打七寸,顾政鹰将威逼利诱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挑不出任何毛病。

“给你两天时间,好好考虑。”

顾政鹰离开不到半小时,陆川就过去了——保慕瓷。

“陆家?”顾政鹰认识陆川的父亲,但他们父子俩不和,陆川做事又向来独断,“不用管,我只要结果,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让那个女人松口。”

“好的。”

顾家最近频频出事,先是顾笙,后是顾泽,都是顾政鹰很看重的晚辈,他是一家之主,必然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顾政鹰上楼,走进书房,关上门,准备打电话吩咐下面的人做事。

忽然,灯光下,一道阴影闪过,在顾政鹰反应过来之前,一把锋利的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寒光凛凛。

“什么人?”

这个人居然能不声不响地藏在他的书房!

“顾老,好久不见。”沈如归按住顾政鹰的肩,不紧不慢地道,“老年人还是沉稳点儿比较好,刀没长眼睛,伤到您可不好。”

顾政鹰苍老的手掌拍在桌子上,手背青筋突起:“你放肆!”

“顾老教训的是,但我畜生一个,没人性,放肆惯了,您别见怪。”沈如归笑了笑,“我能进来一次,就能进来第二次,割破您的喉咙跟杀鸡一样。”

刀尖划破皮肤,一道血痕触目惊心。

顾政鹰不怕这些,丝毫不见畏惧,反而怒气暴增。

“知道顾老不怕死,我也没打算把您怎么样,拿您练练手而已。我怕自己手生,让别人遭罪。”

“你敢!”顾政鹰慌了。

顾泽生死未卜,顾政鹰两岁的孙子现在是顾家唯一的后代。

“我敢不敢,您心里不清楚吗?”沈如归拿出一个存储器。

等电脑开机后,他打开里面的文件播放,“称赞”视频里的顾政鹰:“啧,真是宝刀未老。让我看看还有什么,嗯……其实不太多,真遗憾。”但现在这些内容已经足够让顾家鸡犬不宁,让顾政鹰身败名裂。

沈如归关掉视频:“顾老,现在可以请我坐下来谈了吗?”

顾政鹰忍着怒气,推出一把椅子。

“很简单,别动慕瓷。她平安,顾老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你想安度晚年,我可以给你立功的机会。”

慕瓷站在陆川家门口,不好意思进去。

“陆导,这……合适吗?会给你添麻烦……吧?”

深更半夜,导演带女演员回私人住所。

陆川丢下一双拖鞋就进了屋:“你从进组到杀青,哪天没给我惹麻烦?”

慕瓷:“……”

算了,她还是别假客气了。

慕瓷看着那双女士拖鞋,还是粉色的。

粉色……也不一定是给女朋友的,毕竟,男孩子也可以喜欢粉色。

慕瓷脑补了一系列不能描述的画面,抬头就撞上陆川的“死亡凝视”,场面略显尴尬。

“把门关上。”

“哦哦。”慕瓷连忙进屋。

陆川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如果没有沈如归,他根本不会管。

慕瓷左右看了看,家里好像没有别人。

“他呢?”

陆川面不改色:“死了。”

慕瓷:“……”

“左边第二间是客房,等人来给你检查完身体就洗洗睡吧,明天早点儿去收尸。”

“陆导,谢谢你。”慕瓷知道他就是这种性格,他这么说,就代表沈如归暂时没事。

陆川没空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慕瓷,但有人闲。

这个人就是那双粉色拖鞋的主人:苏夏。

她真是生猛,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家,一进屋就开始脱,脱完自己的,又脱陆川的。

慕瓷差点儿被一口水呛到,闭着眼睛捧着水杯自觉地回房间当个透明人。

原来陆导喜欢这种类型。

幸好房子的隔音效果好,慕瓷不至于太尴尬。

傍晚,苏夏敲门叫慕瓷吃饭:“我是不可能放你出门的,坐下开吃吧。陆川做的菜,他不吃,就我们俩。”

慕瓷惊讶地说:“陆导还会做饭啊?”

“他什么都会一点儿。这汤补身体,医生说你身体的底子太差了,不好好养,孩子迟早要没。你大概还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这些都是我喜欢的菜,你挑不难吃的吃。”

慕瓷摸了摸脸颊:“谢谢。”

什么都做不了的被动局面让她很无力。

网络上没有关于她的负面新闻,顾家还没行动吗?这不太像他们的作风。

苏夏吃了几口就开始八卦:“哎,你一个混娱乐圈的小演员,怎么跟沈如归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浑蛋好上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太惨了。”

慕瓷笑笑:“是啊,太惨了。”

苏夏又给慕瓷盛了碗汤,支着手肘,啧啧感叹:“不过,沈如归虽然人不行,但脸和身材真的很绝。我以前也想过对他下手,但没成,他把我扔到池子里,我差点儿被淹死,被陆川知道后更没有好果子吃,老男人的醋劲真是要命。”

慕瓷:“……”

陆导,您也不容易。

苏夏说:“我其实见过你,不是在电视上。”

慕瓷没有印象:“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都好多年了,而且我们没说过话。”苏夏回想起几年前在巷子里遇到慕瓷被一个酒鬼骚扰的事:慕瓷从小就不好惹,被尾随、被骚扰也不怕,酷得不行。

后来那个酒鬼被沈如归送进去了。

“你和沈如归很配。”

“只有你这么说。”慕瓷低着头。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就连方方也总提醒她:图什么都行,就是千万不要贪心。

“也没人觉得我和陆川合适,他不照样心甘情愿为我从家里搬出来了?”

“陆导和他不一样。”

“这就要看沈如归怎么取舍了,但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输。别误会,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知道你怀孕了,沈如归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小孩的人,就算决定了舍弃什么,那也是为你。”

苏夏听到开门的声音,看着陆川走进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

“谁管你。”

陆川把药放在桌上,交代慕瓷:“剂量都写在药盒上,按时吃。”

“谢谢陆导。”

“不用跟他客气,先吃饭。”苏夏帮慕瓷问陆川:“你一个人回来的?”

陆川取下手表走到餐厅,洗手,准备用餐:“不一个人回来,难道还要给你带一个?”

苏夏听出沈如归没来:“我可以啊,两个三个都可以,只要你别中途打扰我们就行。”

“用不用给你们腾地方?”

“不用,我不介意。”

慕瓷:“……”

这是她能听的吗?

她以前和别人一样,对陆川的刻板印象就是脾气差,难相处。

这两天通过苏夏,她重新认识了陆川:说他脾气差,但无论苏夏怎么折腾,他都全盘接受;说他难相处,但他清楚苏夏所有的喜好。

苏夏看电影看困了,直接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陆川深夜回来,抱她进卧室,她醒了一会儿,没多久又睡过去了,是真睡还是装睡不想跟他说话,陆川也懒得深究,他拿起手机去客厅接电话。

关上房门时,唇角勾起自嘲的笑,很淡。

“昨晚有事,手机没电关机了……”

刚解释了一句,对方就开口讽刺他那方面是不是不和谐,他说话的语气立马就变了,“我的生活还要跟你报备?慕瓷在顾家的时候有吃有喝还被当成祖宗供着,在我这里也没人把她怎么样,用得着你操心?”

“我如果是慕瓷,死了都不会跟你,她又不瞎,顾泽就算真的废了,那也比你好,她还能打着顾太太的名号花顾家的钱仗顾家的势在外面潇洒快活,人家还要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一个快死了的土匪,除了那张脸,拿什么跟顾泽比。”

电话那边的沈如归笑着骂了句脏话。

“随便你说什么,有本事就别求我。”陆川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沈如归的车就开进了陆川所在的小区,极其嚣张地横在他家楼下。

沈如归身上没有丝毫即将大难临头的落魄感,求人也没有一点自觉,他进屋后第一眼看见陆川脖子上贴着的创可贴,就开口嘲讽,“啧,陆导的黑眼圈有点重啊,操劳了一夜?”

“管好你自己,”陆川冷着脸,“她在左边第二间卧室。”

“谢了,”沈如归一点都不客气,“别人我信不过,慕瓷先交给你。你替我照顾我老婆,等我儿子出生了借你玩几年,不亏。”

“做梦吧你,”陆川对别人的老婆和儿子没兴趣,“你把鞋换了,弄脏了地板,就舔干净再走。她住左边第二间。”

沈如归本来是要换鞋的,听完又把鞋穿上了,还在客厅多踩了几个脚印。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台灯开着,但床上没人,他以为苏夏没看住慕瓷,神色立刻变了,转身就要往外走,两秒钟后又突然停下来。

慕瓷站在洗手间外,平静地看着他。

他大概是觉得这个时间她应该睡着了。

“看见我的手机了吗?”慕瓷先开口打破沉默。

沈如归下意识地往沙发和桌上看,又听见慕瓷说:“有变态深更半夜入室劫色,我报个警。”

“我不是来劫色的。”

“劫财吗?我没钱,我这个人比较值钱,你还是劫色比较划算……沈如归你浑蛋!你去哪儿了你?要走就走远点儿,还回来干什么?沈如归你浑蛋,你浑蛋!”

沈如归笑着把慕瓷拥到怀里,随她打骂,等她骂得没力气了才低头吻她。

“你给我滚!”

“我是来求亲的。”

来之前,他去了一趟城南墓园,在慕成阳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沈如归荒唐半生,从未跪过任何人。

慕瓷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很简单的款式,只镶了一颗珍珠。

“本来以为你睡着了,”沈如归握着慕瓷的手,指腹缓缓摩挲戒指的边缘,“醒着也一样,醒着也得乖乖给我戴上。”

他半生污秽黑暗,将心里唯一干净的角落留给了慕瓷。他本以为这样就够了,活一天算一天。

可人都是贪心的。

她让他尝到了甜头,他又怎能不贪心?

“我不认法,只认自己的理。

“慕瓷,你戴了我的戒指,就是我的老婆。

“我如果回不来,你就改嫁,嫁有钱人,不要让自己受委屈;我如果能活着回来见你,你得为我穿婚纱。领完证再去你爸坟前磕头,你磕三个,我磕九十七个。”

父亲的事跟他脱不了关系,但也不全是因为他,慕瓷不答应也不拒绝:“谁像你这样求婚?”

沈如归来之前换了身衣服,洗漱干净,头发梳整齐,还戴了领结。

他说:“因为想让你记得我一辈子。”

从前他因为愧疚,不敢靠得太近,时间一长,她就忘了他。

“回屋睡觉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慕瓷被抱进房间。她睡不着,也舍不得睡,只想再看看他。

“沈如归,你答应我,不要把事情做绝,只要你有回来的可能,多久我都等。”

他说:“好,但我对你也有要求。”

“什么?”

“吃好,睡早,多散步,少担心,多想想我,少偷偷哭。”

慕瓷说沈如归想太多了,她才不会哭。

沈如归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毫无变化的小腹上,慕瓷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少见的柔和,她在医院那几天,沈如归其实每天晚上都去看过她,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他们有孩子了。

医生的话时常在沈如归的耳边响起,那份检查单,他反反复复看过无数次,太多情绪糅杂在一起,反而平静了。

来之前,他打算看看她就走,见到她后,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沈如归脱了外套,简单洗漱完又回到卧室,慕瓷愣了几秒才坐起来,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床,把人捞到怀里后顺手关了灯。

他刚才还急着走,应该是不能待太久,慕瓷不确定地问,“可以吗?”

“不差这一个晚上,”沈如归手掌贴着她的小腹,轻轻摩挲,“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找陆川,不用跟他客气。”

慕瓷闷声闷气地,“我已经很不客气了,给他惹了那么多麻烦,还在他家当电灯泡。”

“你在这里,他的日子还能过得舒服点。”

“什么意思?”

“他那个小女朋友根本不给他好脸色看,有旁人在,顾着面子,就不会折磨他了。”

“苏夏性格挺好的,你别诋毁人家。”

沈如归笑笑,“慕瓷。”

“嗯?”

“明天早上睡醒后去领证吧。”

窗外微弱的光亮全都被窗帘阻隔,卧室里一片漆黑,慕瓷看不到沈如归的表情,戒指还戴在手上,被他的体温暖热,那种冰凉突兀的存在感就消失了。

沈如归声音很低,“我想了想,还是不能便宜你,写在你配偶栏上的名字,必须是我。你的记性太差,万一哪天戒指丢了,你身边没有任何能让你想起我的东西,久而久之,你就会忘记我。”

“怎么没有?”慕瓷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这不是吗?”

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牵连着彼此,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

她怎么忘?

沈如归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是因为慕瓷,并不是因为他想要孩子,“他不算,无论有他没他,我都要娶你。”

慕瓷沉默了许久后。

在沈如归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她说了声,“好啊,我们结婚。”

我们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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